昼尽西山,夜起朱楼。
两人来到冷淘坊,只见满座无空,宾客喧堂。
堂倌忙得脚不沾地,眼睛却没将二人落下,招呼道:“二位客官稍等,楼上马上腾桌。”
胥姜看向楼云春,“等等?”
楼云春点头,“等吧,来都来了。”
两人遂站在门前等。
胥姜打量起这间冷淘坊,
这冷淘坊坐落于街道拐角,东西南北,来往便利。其上下有两层,门庭开阔,内外宽敞。
靠近门口的地方砌了四方灶台。灶台正后安了一张案板,案板右侧钉着木架,放着调料、香料,和揉好的各色面团。
左侧则面向街道,放了两口锅,接着锅的正前方是两只木桶,桶里各装着一块冰块和半桶冰水。
此时锅中水滚开,蒸得那厨娘满头大汗。
胥姜往灶台前后打量了几眼,除厨娘与两个打下手的小工外,别无他人。
看来这厨娘便是掌厨之人。
胥姜盯着厨娘的动作半晌,小声对楼云春说道:“瞧见她手里那把刀没有。”
楼云春精通兵器,可对厨房刀具却知之甚少,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所以然,“刀怎么了?”
胥姜解道:“那把刀,刀背宽厚,可刀刃却极其轻薄,所以切面会很快。”
楼云春再看,果然如此。
“这厨娘刀工好,用的刀具又趁手,所以切出的面细。细面易熟,水沸而入,再沸即出,也不过几息的功夫。”
且这家冷淘坊以冰制食,两个大大的木桶,装着冰块冰水。
细面自滚水捞出,入冰水一过,眨眼功夫,便入碗淋酱,上桌待客了。
如此汆出来的冷淘口感劲道清爽,上菜还快,不耽误功夫。且瞧着在座客官吃得心满意足,想必味道也是不差的。
这一套章法,最要紧的便是厨娘刀工,刀工好出面细,面细才易熟易冷,跟得上食客的催促。
胥姜见那厨娘下刀利落,一气呵成,便知其功力深厚,非一日而成。
且不仅是刀工好,她煮面时火候也好,煮面时水沸如花,涨而不漫,起落之间,面已出锅,因此才得水花冷淘之名。
一碗冷淘自切面到出锅,三人配合默契,动作行云流水,且颇为美观,引得众宾客纷纷鼓掌,掌声未歇面已装盘上桌。
胥姜看得入神,那头堂倌却在招呼了。
“二位客官,楼上有空位。”
两人随即上楼。
楼上四面大敞,风通八方,比大堂凉爽许多,也更为清净。
堂倌引二人入座,随后拿来食单给二人,食单上是各种口味的冷淘,槐叶、甘菊、肉糜、银丝、赤根……等数十种。
除冷淘外,还有洛酒,冷茶和糕点。
洛酒,便是冰镇的米酒,里有一种芙蓉露,胥姜看着很是新鲜,便要了一壶。
随后又点了两碗杏酪、一笼荷叶饆饠,既来冷淘坊,自然少不得冷淘,于是两人各点了一份甘菊冷淘和一份银丝冷淘。
先上的是芙蓉露、杏酪和荷叶饆饠。
胥姜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和楼云春各斟了一盏芙蓉露。
她先闻了闻,原来是以荷花制的米酒,随后举杯对楼云春敬道:“望君千里安行,诸事顺遂……早去早回。”
酒水洒出的点滴,都是掩藏不住的不舍。
楼云春举着杯盏,迟迟不语。
“怎么了?”
楼云春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未行半步,相思已起,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这杯酒明明还没喝,两人却像微醺似的,傻傻对望。
最后还是堂倌端着冷淘上来,两人才回魂,随后各自呆饮了自己手中那盏酒。
芙蓉露甜中带涩,恰如别情。
胥姜将银丝冷淘递给楼云春,自己端起了甘菊冷淘,打起精神道:“好好吃饭,别辜负厨娘一番辛劳。”
“嗯。”
冷淘冰冰凉凉,清新爽口。
胥姜这份甘菊冷淘,是素的。采甘菊嫩芽取汁入面,甘菊本身带有清香,加以清淡的醋汁、豆浆调味,使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且因厨娘刀工火候了得,面条筋道柔韧,滋味甚佳,让人欲罢不能。
楼云春吃的银丝冷淘,是荤的。银丝为羊肚丝,面为白面,浇上葱、姜、蒜水,芥酱和香菜,拌匀后入口,味道浓郁鲜香,使人吃得满足。
“这才是人间好滋味。”胥姜瞧着满座宾客,吁叹道:“难怪买卖红火,是有真功夫的。”
饮食买卖很难作假,味道好不好,瞧瞧食客多寡便知。
楼云春也吃完了,他给胥姜斟酒,“今日没有白来。”
两人举杯共饮。
“再尝尝这个。”胥姜捏了一只荷叶饆饠放在楼云春掌心。
楼云春一口咬掉半个饆饠,“莲藕肉末馅儿的,要吃么?”
“吃。”她还没饱。
至此,两人心绪才开朗如常,高高兴兴地将剩下的吃食扫了个干净。
最后一杯酒下肚,胥姜五脏六腑可真是连一道缝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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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了账,倚着和风往回走,一路话少,只是走到昏暗处,两只手便自然而然地交叠在了一起。
回肆后,胥姜把买好的衣物、靴帽让楼云春都试了试,好在都很合身。随后又将药物、游记、舆图,都一一清点给楼云春听。
楼云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头像是有抖不完的沙似的燥得慌,也没能等她说完,便上前靠在她怀里,将头抵在了她肩上。
千言万语落地成影,依依难分。
许久,楼云春才低声嘱咐道:“赵秀告诉我,冯杪在青雀园,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人,多半便是胥昊。”
“青雀园?”
“青雀园是颍王的园子,没圣旨不能擅动,他能入园,想必是借了冯杪的便利。此二人皆是唯利是图,贪得无厌之辈,最容易被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