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春驱马追来,轻唤道:“阿姜,等等我。”
胥姜扯住缰绳,含笑回首,问道:“你不用去府衙盯着?”
“不用。”洛县令虽备懒,可却是个聪明人,且极有眼色,什么事该怎么办,心头自有一杆秤。何况有这么多百姓盯着,又有书局那几个相互牵制,他徇不了私,也不敢徇私。
楼云春见胥姜去的不是书肆的方向,便问:“这是往哪里去?”
“去曹家看看,顺道瞧瞧定制的矮榻做好了没。”胥姜随即邀请道:“要不要一起?”
楼云春点头,“要。”
胥姜笑眯了眼睛,“走吧。”
两人拐进巷子,犟驴识路,踢踢踏踏地就朝曹家跑。人看热闹能饱,它可不行,方才眼看着要够到那筐菜叶,却都被人砸了,此刻饿得它肠子都瘦了。
两人很快到了曹家,落地后胥姜朝院子里喊了两声,不一会儿,曹大娘和庄氏便迎了出来。
“哎哟,真是稀客呀,东家可好久没来了。”曹大娘欢喜地跨出院门,一见跟着胥姜来的还有位年轻公子,忙整了整衣衫,收敛举止,笑问:“这位是?”
庄氏也不禁好奇打量。
胥姜介绍道:“这位是楼云春。”随后又对楼云春介绍,“这位是曹大娘,这位是庄嫂。”
楼云春朝二人拱手,“叨扰了。”
只说姓名不报身份,便是报了身份。
曹大娘和庄氏了然,随后上前接过两人的马和驴,牵到马棚去饮水喂料。
楼云春与胥姜便在门前等,等二人过来,才一起进门。
曹大娘与庄氏皆暗暗打量起楼云春,瞧他虽不苟言笑,行动间却时时照拂着胥姜,各自心生好感,笑容也越发和气了。
一进院,胥姜便闻到一股桐油味儿,往院里一瞧,原来是曹叔和许三正在给木料刷桐油。见他们进来,两人抬头打了个招呼,复又低下身,继续手里的活计。
许三见楼云春脸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胥姜引两人相互认识后,便再没什么话。
曹大娘和庄氏去准备茶水吃食,招呼胥姜与楼云春先看着,过会儿好了再叫他们。
胥姜走到近前,见曹叔和许三刷的正是她定制那两张榻,她扫了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被那张太极形制的矮榻吸引。
矮榻只及小腿,以阴阳分两极,每极四足,可分坐,可合一。榻面严丝合缝,光滑细腻,离边缘两寸处,饰阴刻水纹,足曲而秀,刻云状薄地阳纹,整体简洁古朴,轻灵流畅。
曹叔说道:“这是最后一遍桐油,等桐油干了再磨去油刺,就大功告成了。”
刷的是熟桐油,色泽深,易干燥,且防潮防虫。
胥姜见木质颜色深浅有变,便问道:“这木料是用烟熏过么?”
许三惊讶道:“东家好眼力,确实是熏过了。”
烟熏驱虫,也可祛湿,让木头更耐用。
胥姜对二人感激道:“让你们费心了。”
曹叔笑道:“应该的。”又指着里头那张木榻说道:“这木榻的桐油已干,也打磨好了,东家要不要试试。”
“好。”胥姜走到木榻前,先打量了几眼,是时兴的款式,高及腿弯,上刻水纹、云纹,同太极形制的矮榻,正好搭配成套。胥姜坐上去试了试,高矮大小皆十分贴合。
许三手上得空,便将配套的小条几搬过来架上,胥姜把胳膊搭上去,刚好趁手。
“合适!”胥姜满意的笑了笑。
许三道:“明日一早便能送到肆里去。”又说:“那柜台俺也找好了买主,他明日随俺一同过来相看,看好立时就拉走,也不用来回跑。”
胥姜直点头,谢道:“亏得有三哥,要不然还不知找谁销了去。”
许三‘嘿嘿’一笑,接着去刷桐油。
胥姜朝楼云春招招手,让他来试试木榻。楼云春依言坐了上去,胥姜估量着他的身形,躺着应当也正好。
许三偷摸打量二人,随后朝曹叔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曹叔笑着点了点头。
东家虽未在人前明言,可他们都是过来人,哪有看不出的。
许三忍不住多看了楼云春几眼,模样倒是俊,只是瞧着有些严肃,让人不太敢同他说话。
楼云春试完木榻,走到二人面前看他们刷油,胥姜笑了笑,起身去内院找曹大娘和庄嫂。
曹叔见过楼云春几次,倒是比较自如,便与他闲聊起来,楼云春虽话少,却也是有问必答,并不冷场。
一来二去,许三也逐渐放开来,他性子本就爽朗,几句话下来,已经称兄道弟了。
楼云春问道:“可以让我试试么?”
许三点头,爽快的将刷子递给他,曹叔则替他讲刷油的方法。
胥姜躲在二门内见三人相处和乐,这才安心往厨房去寻曹大娘和庄氏去了。
刚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股酒香,胥姜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婶婶这又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曹大娘笑道:“就数你鼻子灵,这刚开甑,闻着味儿就来了。”
说着将她拉过去,随后拿篦篓往粉粉白白的酒米中间一按,带着浅粉的酒液便滋滋地冒了出来,馋得胥姜直流口水。
“原来是桃花米酒。”
曹大娘分出几只陶碗,擦干净木勺,往篦篓中间打酒,起酒后先递了一碗给胥姜尝味儿。
胥姜也不客气,端着碗就舔了一口,赞了一声“好甜”,随后一口接一口的喝了大半碗。
曹大娘又递了一碗给儿媳,随后才端起一碗来尝,“不错,好喝。”
一碗喝干,胥姜舔嘴回味,这才品出一股细微的涩意,那是草木本味儿。
桃花性寒味涩,成酒后也难以避免,只是这点涩意反倒成就其独特风味,令人想再探究竟。
她将碗朝曹大娘一捧,馋道:“再来一碗。”
“哎!”曹大娘就喜后辈们这馋嘴猫的模样,赶紧又给她盛了一碗。
喝完米酒,曹大娘又挖出一勺酒糟,随后让儿媳烧水,煮了几碗蛋酒。
胥姜与庄氏先端了几碗给外头做活儿的人送去,随后娘儿仨躲在厨房里头吃得畅快。
“婶婶,我那近日得了些果酒,明日我让曹叔给你带些来吃一回,味道很是不错。”
“好。”都跟自家人似的,曹大娘也不客气了。
吃完蛋酒,曹大娘盯着胥姜琢磨片刻,随后压低声音问道:“乖乖,外头那位公子,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胥姜冷不丁被她这一问惊得抽岔气了,一口汤水呛进嗓子眼,顿时咳得眼泪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