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牵着陆稹过来,对林夫子劝道:“曹大娘厨艺可比我好,性子也爽快,夫子收下吧,不然拿回去她该吃心了。”
曹叔也连连点头,“都是些家常菜肴,夫子留下尝尝吧。”
林夫子收下了,“代我谢过大嫂。”
曹叔笑道:“好,好。”随后又对陆稹道:“稹儿,我们该回家了,晚了就该关坊门了。”
陆稹恋恋不舍,林夫子对他说道:“回去吧。”
胥姜也朝他挥手,“去吧,明日再来。”
他这才跟曹叔一起走了。
待人走干净了,胥姜就着曹大娘送来的菜,熬了锅粥,将林红锄叫起来吃饭。
fù_nǚ两熬了这么些天,脾胃都虚,得吃些好克化又养胃的,曹大娘也想着这处,送来的菜都做得清淡。
一顿饭吃得安静,吃完后胥姜让林夫子进屋歇息,自己与林红锄收拾了厨房,又顺带将前院一并收拾了。
收拾完毕,天已黑尽。
两人去林夫人房里查看,却见林夫子置了把躺椅在床边,躺在上头握着林夫人的手睡着了。
林红锄进去替父亲盖了床被子,又替母亲掖了掖被角,才悄声退了出来。
胥姜在屋檐下点了盏灯笼,方便起夜查看,随后对林红锄道:“咱们去你屋里说话。”
“好。”林红锄掌灯,与她往自己屋里走。
进屋后,两人和衣爬上床,然后紧挨着一起,裹在被子里。
林红锄睁着眼,半晌没言语。
胥姜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先前在书肆养出来的那点肉,都给销没了,人也越来越沉默。
“年前同母亲说好去桃园看桃花。”林红锄忽然开口,轻道:“可桃花为何迟迟不开?”
三月桃花开,这才二月,胥姜只好安慰道:“就快开了。”
“等不到了。”林红锄喃喃道。
胥姜只觉得心头针砭似的疼,许久才打起精神道:“我有办法让桃花早些开。”
林红锄暗淡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什么办法?”
“画。”胥姜说道:“画里四季如春,桃花永远都不会凋零。”
林红锄沉吟片刻,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拉着胥姜往八极斋去。
八极斋内,火光通明。
两道人影,共执画笔,染出夭夭桃色,层层桃林。画完桃林,又添人物,林红锄想都不用想,几笔便将林夫子与林夫人勾出来了,然后又添上了胥姜和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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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画完,胥姜帮忙修调,很快一幅游春图便成了。
林红锄放下笔,小心摸了摸卷面,然后笑了笑,“真好看。”
胥姜吹灯,只留下一盏照路,随后对她说道:“收好,咱们回屋吧。”
两人遂携画至后院,刚进后院,却听见林夫人房中传来一阵低声交谈。
林红锄一喜,急忙往林夫人房里走去,胥姜连忙跟上。
两人一进屋,便见林夫人醒了,正坐着与林夫子说话。见二人进来,林夫人抬头对她们笑了笑。
胥姜对上那个笑容,心头咯噔一声。
林红锄扑到床前,切切唤道:“母亲,你醒了?”
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轻得似乎随时都要散去,“怎么还不睡?”
林红锄抹了抹眼泪,“睡不着,便和姐姐一起,画了幅画送给母亲。”
“哦?快给我瞧瞧。”随后林夫人又对胥姜抬起手,胥姜连忙上前握住,顺势坐到了床边。
林夫子也往中间挪了挪,三人正好把林夫人围住。林红锄缓缓打开画卷,一副游春图展现在林夫人眼前。
胥姜举灯照亮,林夫人一寸寸将画看得仔细,最后吧目光定在了画中人身上。
“真好。”她小心摩挲着画中的每一个人,“都在。”
胥姜举着灯的手晃了晃,林夫人又将画反复的看了几遍,似乎要将每一笔都记在心底。然后转头对林夫子笑道:“我还记得当年你给我的婚书,写的便是《桃夭》,此时提在这幅画上也正适宜。”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胥姜连忙起身往八极斋去取纸笔,正好有现成的。
很快,她取回来了,林红锄搬来一只矮几,架在床上,让林夫人看着林夫子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林夫子提完诗,将笔放进林夫人手里,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落款。
如山,柂桃。
写完后,林夫人与林夫子相视而笑。
放下笔,林夫人又将画看了两遍,才叫林红锄收起来,随后又让林夫子将床头矮几下的鞋拿出来递给胥姜。
“没让你试,也不知合不合脚。”
胥姜以手掐了掐尺码,含泪笑道:“合脚。”
“合脚就好。”林夫人忽然皱起眉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对胥姜和林红锄说道:“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林红锄不愿走,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如她儿时那般哄道:“红锄乖,去睡吧。”
“去吧,我和你母亲再说会儿话也歇了。”林夫子看了一眼胥姜。
胥姜会意,拉着林红锄往外走。
林红锄走到门口,驻足回头,轻声对林夫人道:“母亲,你安心睡,我天亮来叫你。”
林夫人对她温柔一笑,应道:“好。”
两人皆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林红锄房里。
呆立半晌,胥姜回神。先放下手里的鞋,将林红锄拉到床边坐下,又替她脱鞋,扶她上床躺着,最后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她将林红锄抱进怀里,小声道:“睡吧。”
林红锄靠在她怀里,一声不吭的掉泪,胥姜拍着她单薄的背,仿佛拍着当年无助的自己。
拍着拍着,房间里归于寂静。
半梦半醒间,胥姜听见了外头云板被叩响了。
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