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心,将几本札子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倒真找出点东西来。
“东家,你看这。”林红锄翻着一本记录龟兹见闻的游记,指出一行字给她,“这里写着‘与子楚论道于千佛洞’,这子楚不正是东陵子门下行十二的弟子么?”
“还真是!”胥姜把札子拿过来一瞧,上头所记载的年月与《西行碎叶城》上头所记载的年月,仅相差一年。
随即她将那札子反复看了两遍,又发现其所记见闻中,除千佛洞论道外,有一队僧人曾在千佛洞参悟佛礼,并整整停留了三个月。随后改变原来前往楼兰的计划,经由碎叶城去往了中原。
为何会忽然改道中原?这行僧人到中原后,又去了何地?
僧人,释者。
胥姜将其标注出来,打算去讨教袁祖之。两人又再细找了一番,见再也没别的才作罢。
见时辰也合适,便收整东西便往袁府去了。
雪霁初晴,阳景舒长。
路上行人车马不少,想是都趁天儿好,出门赏雪赏花的。
胥姜被日光晃得睁不开眼,顺手抽出一本册子遮光,犟驴倒悠闲,颠着蹄子,深一脚浅一脚往雪里踩。
一人一驴很快到了群贤坊,她循着街巷找去,又问了人,转眼便至袁宅门前。
与楼宅的阔气不同,袁宅稍显内敛,却也是门庭开阔,院墙重重,其中青瓦覆雪,竹柏交映,自是一番风雅。
门倌唤人来替胥姜牵驴,随后引她入门,又叫来个童子,将胥姜引入梅馆。
胥姜跟随小童穿庭入户,打帘过桥,一路观赏,只觉这袁宅处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娘子,前方便是梅馆了。”
胥姜抬眼看去,正是梅占晴枝,花红日好。两人穿过院门,浸入一片香风,复往红云深处去,渐闻人声杳杳,丝竹幽幽。
好一个神仙去处。
小童领着她由小道入园,二人分花拂雪,来到一座雅亭。亭中群贤毕集,正在围炉小酌,抚琴吹笙。
“先生,胥娘子到了。”
胥姜快步上前拜见,“见过诸位先生。”又笑道:“瞧着像是儿来迟了。”
袁祖之也笑,“既来迟,还不过来领罚。”
一旁侍酒的小童,立即斟了杯酒,给胥姜奉来。胥姜从容接过,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咂摸片刻,觉出一丝苦意,三分梅香。
“先生以梅入酒,当真雅致。”
“就说瞒不过你。”袁祖之赶紧招呼,“别站着了,快快入席。”
她的位置是早留好的,一方矮几,一只蒲团,设在杜回与楼敬中间。
刚坐定,胡煦来了,她便笑道:“这还有个比我更迟的。”
杜回抬头瞧了一眼,凉道:“也该罚。”
胥姜听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便猜到他是在为曾追撒气,便有些忍不住笑。
胡煦顺从领罚,喝完之后坐到了袁祖之身旁,朝杜回问道:“先生,问峰今日怎么没来?”
杜回冷道:“忙着抄书。”
胥姜嗤地一笑,见杜回瞪她,赶紧收声。
袁祖之见状,笑道:“又抄书?这都抄了几回了?”
楼敬敲桌子数了数,“四回了。”
李统学打趣道:“想来府上近日纸笔开销不少,可得找胥娘子折个价。”
胥姜眯着眼接话,“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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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回没好气道:“你哪边儿的?”
众人哈哈大笑,杜回自己也没忍住,露出一丝笑意,直叹:“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冤孽。”
随后却又对胡煦道:“下次让着点,年轻后生禁不起激。”
楼敬揶揄道:“哟,这就护上了。”
杜回横他一眼,“你家那个也招呼一声,平日里跟没长嘴似的,这回下手倒利落,惹得那冤孽日日唉声叹气,倒给我磨得一耳朵茧子。”
“他能开这一回口,我高兴都来不及,招呼他作甚?何况你那学生心气儿高,压一压也好。”见杜回又要瞪眼,忙道:“放心,你那学生皮实着呢,压不坏的。”
随后朝杜回举了举杯,全作替儿子赔罪安抚。
杜回脸虽还冷着,却也承了他这杯酒,二人共饮。
席间热络,胡煦见胥姜手边放着几册书,便问:“东家带的什么书来?”
这倒是给了胥姜一个由头。
“几本札子。”说着,她将札子递给了袁祖之。
袁祖之惊讶的看她一眼,随后伸手接过。他翻看了几眼,不过是寻常的游记,便问:“有何特殊之处?”
他身旁的胡煦探眼一看,“安西四镇?”一时也没揣测出胥姜的意思。
“先生不是让儿替你找《东陵子集》么?这两日得了些线索。”
胥姜此言一出,袁祖之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失声道:“真的?”随后拿起那几本札子,又问:“便是这?”
胥姜点头,随后将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此事仅为猜想,并无定论,要等我那朋友到安西都护府探查过后才有结果。”
袁祖之难掩激动,“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值得去找。”随后又对胥姜说道:“胥娘子,劳烦你转告给你那位朋友,这人我要寻,书也要找,若是找到了,必有重酬。”
“此事我已与他商定,只是找人寻书对他来说都好办,另有一事倒为难。”
“有什么顾虑,胥娘子尽管说?”
楼敬沉吟道:“想来是怕即便找到人,这书也不好得。”
“正是。”胥姜点头,“事关东陵派重要典籍,我那朋友为外族人,又是行商,怕无法取得东陵派弟子之信任,说服不了他们将书出让给他。”
“这……”袁祖之转喜为愁,皱眉道:“我倒是想亲自去拜寻,怎奈路途迢迢,又不得自由身,实在有心无力。”
胥姜早就想好了办法,便说来与他商议,“人不能至,书信可达,先生不如书一封信,交给我那朋友,待找到东陵派弟子后,将信转交,也算拜会。”又补道:“我那朋友每年都会去一次碎叶城,此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先生心诚,定能将其打动。”
众人听了,也觉得可行。
“好!”袁祖之随即叫童子请来纸笔,研墨写信。
开篇即是:先生在上,弟子诚拜。
痴人,痴人。
楼敬笑道:“脸皮真厚,竟自封作人家弟子,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
众人闻言,大笑。
袁祖之此时心切,也懒得回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