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心道:她说错了,这哪是不会哄人,这简直就是迷魂药成精成怪了。
手烤暖了,楼云春问道:“吃梨吗?”
胥姜红着脸点头,“吃。”
梨已经凉了,胥姜先让楼云春尝了一块,问道:“甜不甜?”
楼云春没作答,而是夹碎一块喂过来,她张嘴吞下。
梨入口即化,清爽甘甜,胥姜被甜得眯起眼。
楼云春咽了咽口水,“甜么?”
胥姜点头,“甜的。”
他目光灼灼,随后倾身凑近,在她唇角轻触一下,低声道:“嗯,甜的。”
林红锄来时,胥姜正在列单子,她要将装帧要买的东西都列出来,以免遗漏。
现下时兴的装帧法为蝶装,总体方法简单,且成书也美观。
要先将印纸内容朝里来对折,又以对折中缝为准,将所有书页按顺序重叠对齐,随后在书脊处用浆糊以包背纸粘合,最后裁齐成书。
成书后,书页翻动时如蝴蝶振翅,所以称作蝶装。
可蝶装虽看似简单,要装帧好却难。
内容要顺序,不能出错,裁边也要齐整,少参差、毛边,粘合处要干净清爽,如此成书才精美。
最重要的是浆糊,若用寻常浆糊,时日久长,书页容易脱落,需得按方熬制装帧专用的浆糊,才能使其粘合得更紧,更利于保存。
她曾得到一个裱褙匠配出的熬浆方子:黄蜡、明胶、白矾、白芨、藜篓、皂角、茅香各一钱,藿香半钱,白面五钱,硬柴半斤,木炭二两。
将所有物料碾磨成细粉与浆糊同熬,如此熬出的浆,既防虫,又耐腐,且粘性好,不易脱落。
用来装帧或裱褙都是极好的。
除了要采买熬浆的物料和裁刀,她还得买书衣用的厚纸。
装帧用的书衣,大多用厚纸,有些地方也用皮,如西域、南诏,还有用厚纸裱以贴绢、绫、布作装饰的,种类繁多。
因为刊印的是蒙学诗集,她选择单用厚纸,更显古朴端正。
胥姜写着写着就突然出神,林红锄凑到她眼前,见她双颊泛红,便伸手摸了摸。
“东家可是染上风寒了?脸怎么这么烫?”
胥姜一震,手中的笔都吓掉了。
她拍开林红锄的小爪子,嗔道:“死妮子,做什么吓我?”
“哎哟。”林红锄才是被她吓了一跳,随后又赶紧将笔捡起来,免得粘上尘土。“东家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胥姜拍了拍脸,将楼云春的脸从脑子里挤出去,故作镇定道:“在想装帧要用的东西而已。”
“是么?”林红锄怀疑地盯着她。
胥姜接过笔继续写,“怎么不是?”
“哦。”林红锄看了她两眼,又问:“你去厨房看了么?”
“看了。”
“昨日楼宅将东西送来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那么老大一辆车,都装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书肆要改成菜摊了。”
胥姜想着那个场面,不由得发笑,随后又对林红锄道:“晚上带些回去,替我销一销,我就一个人,吃不完都得坏。”
“一个人?”
胥姜掀起眼皮白她一眼,她立刻捂嘴笑了。
“厨房里有罐梨,要吃就去拿,晚上也带两罐回去,给林夫子和婶婶尝尝。”
“好嘞。”
“给汪掌柜也送两罐过去,他家两个孩子定喜欢吃。”
“好。”
楼云春昨夜已搬了大半回去,剩下的送送友邻,再留几罐自己吃,足够了。
还有那么些菜呢。
列好单子,胥姜出门了,仍旧去西市。
西市有造纸的作坊,胥姜开书肆之前,便已与一家连通好了,开肆做买卖以来,都是他家作坊里供的纸。
来到西市,驴子熟门熟路的跑进赵章的马鹏,胥姜都懒得跟它置气,托赵章照看它后,便独自去了作坊。
却不想一进作坊,遇到个熟脸。
“哟,这不是胥掌柜吗?”继圣书局那瘦管事一见她去,便阴阳怪气得跟她打招呼。“你也来买纸?”
净问些废话。
作坊东家好奇道:“二位认识?”
胥姜不欲理那人,径直冲作坊东家道:“我来买些厚纸。”
作坊东家问:“要什么颜色的?”
“黄色。”
“厚纸一刀五十张,要多少?”
“六刀。”
“好,我马上给你包。”
那瘦管事听她要这么多厚纸,便问:“怎么,贵肆要出书出集子啦?”
胥姜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那瘦管事哼笑一声,自顾自说道:“我劝你呀别白费劲,你们书肆想出书,没咱们东家点头,那可成不了事。别说我没劝你,趁早低头服软,来书行赔礼道歉、登记造册,将银子补齐了,别到时候撞了南墙再想回头,可就晚了。”
胥姜终于开口了,“不劳您费心。”
见她照旧油盐不进,那瘦管事有些来气,“嘿,你这小娘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咱们东家可已经给户部落了话儿,没咱们的允许,你连一个字都印不出来。”
他得意地盯着胥姜,想看她变脸求饶,却见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此时作坊东家将纸搬出来了,“娘子,你看看这纸行不行,行我便叫人给你送去书肆。”
胥姜摸了摸纸,厚薄适中,柔韧又有油性,用来做书衣封皮再好不过,便点头道:“那便麻烦你差人送到书肆。”
“老主顾了,客气什么。”
结完账,胥姜便要走,那瘦管事不依不饶地跟出来,说道:“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胥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见了又如何?”
“听见了还不赶紧低头服软?我是看在你一介女子的份上才三番五次的劝你,别……”
“不知好歹?”胥姜不耐烦道:“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好歹是书局的人,能不能多读些书,翻点新词儿?再者,我出不出集子、能不能出集子,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你何干?让路!”
“你!”那瘦管事恼羞成怒,非但不让,还往她面前站近了半步,挺胸叉腰道:“不让又怎地?”
那作坊东家见二人起了争执,便上前说和,“二位想是有什么误会,有话好说,可别伤了和气。”又对那瘦管事劝道:“吴管事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娘子?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那吴管事道:“只要她给我赔罪,我便作罢。”
胥姜气笑了,“赔罪?你们三番五次找我麻烦,还要我赔罪?”随后又警告道:“我还有事,你到底让不让?”
那吴管事见她这般下自己脸面,气得直往她身上抵,“我不让,就不让,你能耐我何?”
他这副无赖做派,连那作坊东家都看不过去了,正想上前拉住他,好教胥姜脱身。
却不想胥姜冷笑一声,抬脚便踹到了那吴管事胯下。
只听那吴管事‘嗷’的一声,捂住下身倒下了。
作坊东家一悚,赶紧退后两步。随后满脸钦佩地看向胥姜,接着又朝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胥姜无声冲他道了句谢,抬脚跨过那吴管事,快步走了。
作坊东家见吴管事痛得打滚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也有些凉飕飕的。
心头却幸灾乐祸地道:活该啊活该,好教你知道,有些小娘子可不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