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好个自然轩。”胥姜笑了,“那儿就放肆了。”
待众人都落坐,胥姜才逐个认人,除了在明柿亭中那几位,又多了七八个,年纪皆四五十往上,衣着都多有讲究,想必非富即贵。
杜回低声同她介绍,“左边头间屋子里的姓谭,第二间屋子里姓陆,右手头间屋子里的姓钟,第二间屋子里的姓刘,对坐的姓王,斜坐的姓周,其余的你就都认识了。”
“多谢先生,儿记下了。回头你来我书肆,看上什么,我折半价卖你。”
“我差那几个钱?”杜回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再送我两瓮菇油倒是可以。”
楼敬耳朵尖,忙问:“什么菇油?老杜你不厚道,有好东西尽藏着掖着。”
“我若藏着掖着,便不把胥掌柜请来了。”
“那这菇油怎未听你提过?”
见二人又要斗嘴,胥姜劝道:“不过是些儿自己做的小食,先生若喜欢,改日我送些过来给您尝尝。”
杜回颇不是滋味,“看罢,就知道要被你们分了去。”
胥姜忍俊不禁,“原不是值钱东西,不过是用松蘑熬制的佐料,用来拌面、拌饭的,先生若喜欢,我便多做些给您留着,什么时候想吃,就差人来取就是。”
杜回这才满意了,“说起来这菇油滋味当真不错,前些日子脾胃不好,吃什么东西都没味儿,倒亏得这罐子菇油,下去几碗饭,腰带紧了,人也精神了。”
“我就说几日不见,你瞧着胖了点,原来是偷摸着吃独食了。”
楼敬这一揶揄,众人都笑了,有人道:“这位娘子,见者有份啊,可别厚此薄彼呀。”
“就是,就是,光听这一说,五脏庙里就要唱空城计了,非得让我们也尝尝不可。”
胥姜起身道:“承蒙诸位先生瞧得上,过会儿登记留名,待我做出新的来,挨家挨户的给先生们送去,好叫先生们尝尝。”
众人又是一片叫好。
胥姜暗暗盘算,一瓮菇油,换一个客人,划算,划算。
一阵说笑过后,小厮们搬来一些游戏杂耍的玩意儿,众人玩儿投壶、六博、双陆、猜谜、射覆,不亦乐乎。胥姜不敢出风头,就只顾着叫好,若被杜回赶鸭子上架,也玩儿几把,有输有赢,中规中矩。
待到申时,楼敬吩咐人传膳,布衣打扮的丫鬟十来人,每人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将饭菜分派给在坐众人。
胥姜看着自己矮几上摆满的膳食,却发现并非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些农家家常,有南瓜羹、青菜羹、烩茄子、腌青瓜等素菜,也有鱼脍、糟鸭、炖肉等荤菜,除此之外,每人还配了一小壶米酒。
楼敬先敬了酒,然后请众人动筷。
“诸位且尝尝这时鲜农家味儿,我特地请了一名乡厨来掌勺,味道理应不错。”
胥姜先尝了一口鱼脍,味道鲜美,只是再吃第二回,便尝出一丝腥气,连忙喝了口米酒压了压。又夹了些别的菜,仅那道南瓜羹做得不错外,其余菜品滋味平平。
好在楼敬注重养生,每道菜品份量都不多,除了那道鱼脍,其余菜品胥姜都吃完了,将将吃个八分饱。
杜回见她几上的鱼生基本没动,便低声问道:“胥掌柜不喜鱼脍?”
“偶尔也吃,只是今日这鱼脍有些腥气,有些吃不惯。”
“鱼脍不都有腥气么?”
胥姜摇了摇头,“从前在凤城吃过一类鱼脍,红肌白肌、薄如蝉翼,鲜甜甘美,且无一丝腥气。”
杜回抿了抿嘴,神色向往,又问:“你可通做法?”
胥姜啼笑皆非,没瞧出来,这位杜先生不光喜好收藏典集,还好吃。
“时下并非吃鱼脍最佳季节,得候到明年春夏之交,届时儿请先生来肆中品鉴。”
“一言为定。”
用完饭,大伙儿又说了会话,见时候不早了,胥姜才起身与众人告辞。
楼敬差人送她出园子,正是柳眉,两人从角门出来,就见早上那个小子与另一名小厮,牵着驴正等在门口。
胥姜一见自己的驴子,人差点没站住,只见它背上架了两只筐子,里头柿子堆得直冒尖。驴子一见她,就不满的刨了刨地,两只鼻孔直吹粗气。
“怎么摘了这么多?”怕有一百来斤。
小厮道:“摘柿子的时候正碰上少爷,他说要摘便多摘些,便吩咐咱们摘了这两筐,其中好些还是他亲自摘的呢。”
不是说他家少爷没在么?这又是突然从何处冒出来的?胥姜想了想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树摘柿子,不知怎么便联想到峨眉上头的猿猴,当即‘噗嗤’一笑。
“柳姑娘,替我向你家少爷道声谢。”
“好。”柳眉笑道:“记得腌制好了一定要送些过来咱们尝尝,我可惦记着呢。”
“记得,记得。”
胥姜与她话别,同早上来接她的小子一同回去了,回到肆里,胥姜让小子等了等,又取了两瓮菇油,让他给杜回带去。
“替我向你家老爷道谢。”
“知道了,娘子。”
胡煦见她回来,出来迎接,见驴子驼了两大框柿子,也有些诧异。
“不是说去楼宅做外活么?怎地还带了恁多柿子回来?”
“楼家主人送的。”
“倒是热心肠。”
他帮着胥姜把驴牵到后院,又同她一起把柿子卸下来。
看着两筐柿子,他替胥姜犯愁,“这么多柿子,如何吃得完?”
胥姜道:“这是硬柿,刚摘下来还吃不得,得腌制过后才能吃,且腌制过后能存放很久,不担心放坏了。”
“那便好。”他松了口气。
胥姜问道:“今日肆里如何?有人来吗?”
“米铺掌柜来过,便再没其他人了。趁着没人,我修了几幅画,放在第四个架子上,东家可要检查?”
“过会儿我再去看。”胥姜看了眼天色,便催促他回去,“你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好,东家,明日见。”
“明日见。”
送走人,胥姜便关门了,她在房里拿出荷包数银子,竟有十两。
杜回说得不错,这楼敬果真慷慨。
收好银子,她掌灯去肆里看胡煦说得那几幅画,胡煦一手丹青了得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连修补这样的活儿做来也如此漂亮。
她不禁想道,真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