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姜哲连珠炮似的发问,林辰只好再次停下、转身,看着姜哲微挑的眉和嘲讽的唇,他很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不是,我只是刚巧路过,不那么走运的一名受害者。”
像是被触怒了似得,姜哲猛地拔高音量:“是,受害者,上次冯沛林的案子你也是受害者,我看过卷宗,你还和受害者一起搂着跳江!你这么直觉敏锐,会不知道有人观察你三年?你根本就是在帮冯沛林逃命,只是最后冯沛林死了,结果不好而已,也只是那个白痴警察不会怀疑你!”
姜哲语速很快,声音很冷,整得玻璃窗似乎都在抖动,因为声音太大,他也说得很累,于是他顿了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很轻飘很随意的声音:“诶诶,姜专家,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吧。”
姜哲猛地一怔。
林辰,也猛地一怔。
林辰双目轻闭,不为所动。
付郝很气愤,他磨了磨牙,想开口,却被刑从连按住。
“看起来,得请冯先生来喝杯茶了,您说是不是啊,政委?”刑从连揉了揉胡子,将所有人注意力从林辰身上拉回。
政委的脸很红,却还是故作深沉,沉吟片刻后,说:“是啊老刑。”
刑从连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发出糙砺的声音,他下意识看着林辰的方向,想带林辰同去,然而,林辰却不在看他。
黄泽收起本子,冷峻的脸孔微抬起一个角度,道:“刑队长,让无关人等参与破案,似乎不太好吧。”
“林先生曾对本案侦破工作起了关键性作用,怎么是无关人等呢?”
听了刑从连的话,黄泽翻了翻本子,像是看到了什么记录,然而抬头问:“似乎付教授,才是警队特聘心理学专家?”
刑从连顿时哑口无言,他想再做争辩,却看到林辰微微睁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付郝赶紧拽住刑从连:“走走老刑,我们逮人去!”
……
路边香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吉普车疾驰而过,付郝噤声不语,刑从连只顾踩着油门,车内气氛阴沉得吓人。
遇到红灯,刑从连一个急停,扭过头,冷冷道:“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啊。”付郝说。
“林辰是你师兄,是专家中的专家,你为什么不说?”
“那是黄泽,我师兄都不说话,你别强出头!”刑从连态度强硬过头,付郝被逼地有些生气,于是冲他嚷道。
“黄泽怎么了,看见黄泽你就吓得不敢开口了?”
“黄泽,那是师兄的!”
付郝将要把话说出口,却看见刑从连目光闪烁,他忽然明白,刑从连这是在套话:“老刑你学坏了!”
付郝气得牙痒。
“快说快说,黄泽和林辰怎么了,到底有什么过节,还有那姓陈的……”他说的,咔哒一声,将车锁落下,“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男人八卦起来,确实比女人还要麻烦,因为他们很执着,也很有手段。
付郝望着变换颜色的交通指示灯,感受到缓缓加快的车速,长长叹了口气:“你听过‘周吴陈黄’吗?”
“哪本小说里的?”刑从连随口问道。
付郝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刑从连,只觉得刚营造出的高深莫测气氛荡然无存。
“老刑,你怎么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啊……”付郝很无奈,语气也忽然平静下来,“但就算你活在世外,也必须知道,这个世间还是有一些大家族,他们很有钱,有钱就代表有势力,普通人很难接触到这些人,但一旦接触,就必须小心谨慎,这不是小说,这是比小说更奇葩的现实。”
“什么意思?”
“南北世家,周吴陈黄。”付郝目视前方,轻轻开口,说了八个字。
车外的雨声有些大,车内的引擎声,也有些大,付郝没有说话,刑从连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胡子拉碴的男人将车停在路边,拉上手刹:“哦,然后呢?”
他语气很轻,轻到不以为意,也就是毫不在乎。
付郝忽然很无语,他以为自己的话已足够慎重,足以令人警惕,但刑从连好像半句也没有往心里去。
“你能不能认真点,这四家人涉足很多行业,很有钱的好吗。”
“他们有钱,又不给我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什么才和你有关?”
“周吴……什么黄,林辰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们了,这还和我有点关系。”
付郝心想,那也是我师兄的事情,更和你没有关系。
“这个,不能说。”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说?”
市实小的校门近在咫尺,狂风吹落了满地枝桠,眼前一片萧瑟景象。
望着这样的景象,人的心情,也会很低落。
“因为,不能说就是有人下了封口令啊。”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刑从连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准备开门,下车。
他的一条腿跨刚跨出车外,便听见身后的人,问了一个问题。
“老刑,你觉得人生而平等吗,每个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吗?”
“难道不是吗?”
“那么小偷的命,和世家子弟的命,你的命和冯沛林的命,都一样值钱吗?”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令人难以回答,也有很多人,令人哑口无言。
警队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原本想留下来整理的女警还没来得及搬起一张椅子,便被空降的督察大人赶出房间。
林辰感觉到有人递了杯水给他,水温很合适,大约40度。
连喝一杯水,都要把温度精确到个位数的人,也只有黄泽了。
知道是黄泽,他收回了搭在纸杯上的手指,于是那杯恰到好处的温水便掉落在地,水渐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一些,还溅到了黄督察笔挺的裤管上。
随着漫淌的水流,黄泽也笑了起来:“你病了。”
林辰烧得有些晕,只觉得有人将冰凉的手背打赏自己额头,然后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高烧,39.5度。”
他笑得很暧昧,动作也很亲昵,与方才冷面督察判若两人,那整张脸上表情柔和,唯独那双修长的凤眼很冷,冷得能滴下水,结成冰。
“黄泽,你这样,很没意思。”林辰没有打开黄泽的手,那样会显得太矫情太做作,他微微转过头,闭起了眼。
黄泽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扶在把手上,几乎要把他整个圈起来,然后问他:“这三年来,你过的好吗?”
“我如果过得好,您早就亲手收拾我了,又怎会这么安心?”
“我很心疼你。”黄泽说着,又向前凑了凑,因为距离太近,林辰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冰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