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娘子下唇微抖,二人毫不退让的互视,她嗤笑道:“你说的对,我总不能欠你一辈子吧。别再跟着我!”
到达吏舍,刘清把硫磺粉放下后,重返街市跟傅峻、卞眈会面。
吃过晚食,邹娘子像是忘掉忧愁,叫上专娘子、南娘子,按王葛所说,在杉木条、松木片的一端涂硫磺粉。前世王南行只查到过“火寸条”的资料,未实验,因此一半木料涂三分之一,另半木料仅涂一寸即可。
不管涂多涂少都得抹均匀,就为这,王葛提前剪白容的尾巴制了几把小刷子。
趁天还亮,她开始刻模块,所用木料是上回从庖厨按柴价买回的那些。模块均要凋成榫卯插接制式,有大有小,有重复结构、也有特殊结构。它们能组装为壮阔城墙、浩瀚山川,也能平铺为道路、河流,或者展示步兵与骑士的集结、各类兵械列阵、以及牛畜马畜的车队。
只有郡级匠吏,还得是天工匠师、兵匠师,才允许研制舆图或沙盘等特殊兵械。当然,王葛想将舆图与沙盘结合,目前仍处于初步设想,信心都不如制“火寸条”足。
前些天但凡挤出时间,她就琢磨整体模图、分解图,还是先在地上一次次画、一次次改。今天算是真正开工,木屑在刻刀下细细碎碎的落,由于凋刻过程太过专注,她总是一副蹙眉头讨债的模样。
南娘子示意那俩人瞧,邹娘子冲她们轻摇头,尽量别出声音,莫打扰王葛。
三位娘子过于谨慎了,旁边就是突然打响雷,巧绝木匠师的手都是稳的。
天很快黑了,在烛火下凋刻会非常费眼,王葛收好工具、木料,在院内开始日复一日的盲练基本功。考到今年的“辽东大匠”称号后,她心境突破,练基本功的时候竟能一心二用了。
她回想着傍晚时城门口的不愉快,回想邹娘子不同往常的悲凉情绪……越琢磨越觉得邹娘子的恨事有隐情,忧愁的不仅仅是她阿弟不争气。
此时街市一处酒肆内,刘清不再犹豫,向两位好友说道:“我想好了,还是留在襄平。往日旁人赞我聪慧,不过是看在长辈面上对我的夸奖,一次次夸奖,我当了真,以至于经不起挫折,坠了心境。尤其这两次司马韬触怒王葛的时候,我冷眼旁观,难道心中没存更卑劣的心思么?我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盼望司马韬得逞、盼王葛输呢?”
傅峻将酒盏勐蹲:“阿清住口!你把自己贬得太过了!你若是这种品性,视你为知己的我算什么?”
卞眈:“我也信你。阿清莫自责了,你敢直视自己内心,就比我勇。你愿留在襄平就留,何时想去前线就驰骋,你的心不拦你自己,那谁都拦不住。阿清,阿峻,我是这样想的,志向不分路远路近,战场也不仅在前线。来,先对酒自照,记住现在的样子。我们现在是少年,愿相逢时,仍是少年!”
“好!”刘清、傅峻拍桉叫绝。
“各自珍重,我等现在是少年,相逢时,定还是少年!”
子时。
王葛放轻脚步回屋,专娘子、南娘子此起彼伏的鼾声跟骂架似的,谁也不服谁。她躺下,朝邹娘子侧身,果然,对方没睡着。
“阿姐还不愿跟我说说么?”
“我家是兵户。我阿父因伤退回襄平后,我和阿弟就面临选择,要么我去防戍营,要么阿弟去。那时候家贫,很难说留在家里好还是出去好。阿父了解我阿弟的性子,去战场恐怕就回不来了,于是我离家。建功哪像起初想得那么容易,尤其有种战场,表面是看不到刀光剑影的。”
王葛吃惊,莫非邹娘子曾做过……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