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熠单手撑在书案上,脸上带着微笑,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却相当深沉。
顾浅脑子飞快地转了转,说:“我们……与外头寻常夫妻不同,也是君臣。若是将来政见不合,分道扬镳,也是常事……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叫人不活了吧?”
她心道,你记得生生世世,活了那么多年,觉得无趣,总不能因此拉着我作死吧!
“政见不合,并不算辜负彼此,你不必担心这个。”长熠道,“你若心中顾虑,不妨再想想,我不逼你。”
顾浅悄悄松了口气。
长熠见她脸上出现松快的模样,无奈一笑:“哪天你愿意了,一定同我说。”
顾浅抬手挠了挠额头上的痒痒,低声说:“我也不是不愿意,我只是觉得,我心中认定你就好了。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若是加上一些约束条件,反而让人心生负担,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相爱……”
她原以为,他不在乎这个的。
“嗯,我等得起……”
说完,他捧着顾浅的脸吻了下去……
“唔……等……”
“怎么了?”
长熠松开顾浅,仍将她箍在怀里。
“我还没说完。”顾浅抬起头,神情十分严肃,“我的意思是,碍于彼此身份,我现在给不了你皇夫的名分。但是你放心,我的爱是光明磊落的,我不会在外人面前回避你……”
虽然一开始的确存了拉拢利用的心思,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长熠这个人……怎么形容呢?
脾气秉性还真像活了千年万年的神仙,对一切身外事物都看得很淡、很透彻。
做人做事秉承“倾尽全力,余事看天”的原则,既不死脑筋,又给人留余地。
明知顾秧是她死敌,她不开口,他绝不私自下杀手。
明知北疆矿山产的那点银铜远远不够数,也要费心费力安排人全部运过来,只顾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等过几年朝廷安稳了,我们再行大婚礼……”
“不行,顾浅。”长熠打断她,微微蹙起了眉,伸出食指将她余下的话堵住了。
“你生在太平盛世,不知人心险恶。我若为皇夫,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来攀附?他们并不是真心臣服,而是想游说我颠覆皇权!”
长熠放下手顿了顿,目光瞟向房门口:“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十年,阶级稳固。那些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如同野兽,只要嗅到一丝可能就会扑上来……届时,就算你我防住了,他们还会从我父母下手,暗中结党,谋划除掉你,再屠尽皇室!”
说着,长熠冷笑一声:“对有些人来说,只要有机会一步登天,便是弄得天下战火纷飞也在所不辞,何况是改朝换代?”
与东方颀、季符离不同,长熠带过兵打过仗,岑家手中又有兵权。
若是有人存心以天下为局,搅弄风云,在乱世中图谋权势财富,一个背后有兵权的皇夫的确是上佳人选。
顾浅听完,觉得有些惊世骇俗。
顺着他的思维粗略想一想,又似乎有几分歪理。
她曾听过“二环外羡慕皇城根,皇城根羡慕红墙里,红墙里想要修长生”,知道人心欲望永远无法满足。
她如今贵为九五之尊,即便如此,每天也希望比昨日能更轻松些、舒服些,何况泱泱众生?
只是她不曾想过,往日里看着老实巴交、满嘴仁义道德的人,竟然会为了个人前途不惜搅乱世道,甚至是颠覆皇朝!
若不是长熠亲口说出来,她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一层。
所以,长熠他永远都不可能是皇夫。
从一开始他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儿,顾浅久违地生出些许亏欠感。
她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倾心以待?
又想起自己面对一纸婚书的退缩和犹疑,顾浅觉得面上有些火辣。在长熠面前,她的心胸和气量总是遭到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