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迎亲队伍就这样被叫停在了东市大街正中央。
唢呐仍在吹奏,喜婆子们收起饴糖,快步过来问东方颀怎么突然停下?
东方颀翻身下马,从喜婆子手里拿走整盒饴糖,走到人群中,单手撩开衣袍,双膝跪地。
他将饴糖放在地上,行起了三跪九拜的大礼。
顾浅立在前方,忍不住暗暗感慨:到底是世家培养出的儿子,礼仪细节真是让人一点儿也挑不出错儿!
行完大礼,东方颀端起饴糖起身,双手奉上,微微躬着身子道:“陛……恩同再造,此生不敢忘!望君保养自身,长命百岁!”
顾浅紧抿着唇,没有接。
她再无法将眼前静水流深的一个人与昔日虚与委蛇的东方颀视作同一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经历了塌天大祸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季符离伸手接过饴糖,对东方颀说:“恭喜!”
东方颀眼神落到季符离身上,扯出一丝笑,冲他点点头,又望向顾浅,微微一揖,退后两步,转身走到马儿边上,一步翻了上去。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远后,顾浅仍有些没回过神,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刚刚那是东方颀?怎么样子变了这么多?”
这要是大街上两人擦肩而过,打死她也认不出来。
季符离低头见顾浅眼神清澈,不似说气话,便道:“他也算经历了死里逃生,如今心性大不相同,面相随之发生了细微变化,也属正常。”
他打开盒子,将饴糖递到顾浅面前:“吃吗?”
顾浅瞥了一眼,摇摇头。
这不就是麦芽糖么?
她宫里做点心只用糖霜,煲甜汤只用蜂蜜,从不用饴糖。
饴糖价廉,做工粗糙,口感单一。
季符离见顾浅不掩嫌弃之色,便将盒子递到顾伯礼跟前:“殿下吃吗?”
顾伯礼听了,抬头看着顾浅。
顾浅说:“你爱吃便拿去。但不要睡前吃,每日也不要吃多了,否则牙里会长虫子。”
“啊?姑姑吓唬我!”顾伯礼吓得缩回伸出去的手,捂着脸问,“牙里怎么会长虫子呢?”
顾浅正色道:“当然啊!你要是吃了糖不漱口,牙齿便会长出虫子来,小虫子会吃空你的牙齿,然后钻入你脑袋里……”
说着,顾浅还拿手指模仿小虫子在他头上钻来钻去。
“不吃了不吃了……”顾伯礼脖子一缩,将饴糖推开,“……我一口牙已经换过,若是被虫子吃掉,没法再长新牙!”
路上,顾浅问季符离,虽然东方颀被抄家了,但是族中别的房支仍在,那商户女家中也算富户,怎么办个婚礼这么小家子气?
季符离听得迷糊,他反问:“浅浅为何会这样想?”
顾浅陷在纳闷中,没有注意到他称她的方式逾了矩。
“难道你不觉得吗?”顾浅边走边说,“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一路过来连个红包都不发,就发点不值钱的饴糖,难道不怕遭人背后议论?”
她小时候,村里有人办喜事,发喜糖只是基本操作。遇到小孩子过来肯定要散几个红包的,两毛、五毛的,都是心意。
季符离却问:“红包……浅浅是说散钱?”
顾浅点点头。
季符离笑道:“京中人多,若是散钱,易引起骚乱踩踏,见伤不吉。因此,不管是庶民还是勋贵人家,办婚事都不散钱,只散些果子点心。”
他顿了顿,瞧了一眼怀中的盒子,说:“东方颀散饴糖,并不算小气。”
季符离告诉顾浅,同周边番邦比起来,大凤朝算得上是鼎盛大国,民富国强。
可即便如此,一亩田产麦不过二百余斤,若是土地贫瘠、水利不便,产量就更低了。
若再遇上洪涝、旱灾、蝗灾等天灾,落到百姓口袋里的粮食,更是没有定数。
用粮食做出的饴糖做礼,算得上是很客气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