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点心铺子经过几场风雪,年久失修导致屋顶小部分塌陷需要修补。
恰逢休沐日,庭芜早早就去桥头和附近的街巷口寻找木匠人和竹匠人,桥头巷口多的是匠人和做各种杂活儿的零工,乃至于和尚道士都三五成群,环立集聚,等候雇用,堪称风景奇特。
庭芜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姜藏月收拾好账本,嘱咐了小二几句往圣祭堂的方向去了。
既然要伪装张府张小姐的兄长,自然是要统一口径,再学上一些世家的为人处世。以免在露出马脚时只能仓惶逃窜。
薛是非知道青衣肯定会上门,所以今日圣祭堂闭门不做生意,等青衣踏进圣祭堂就看见薛是非在逗狸奴。
院子里,薛是非慵懒坐着摇椅,狸奴趴在怀中,一大一小莫名十分和谐。
昨夜汴湖邀约,有些事情自然心照不宣达成合作,既是同一艘贼船上的人,她自然不会让人毁在她手上。
汴京手册是青衣给他的,甚至上面记载了饼店鱼行及各种酒楼的消息,甚至连面饼店有五十多个烧饼炉子都知道。薛是非只觉得是不是将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有些头大如斗:“???”
真的是震惊了,他只说上贼船,没说要学这么多东西:“青衣妹妹,我脑子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所以要学。”
薛是非:“......”
你听听这话像是人说的吗?
薛是非觉得今日青衣来也没什么正事,就准备开口:“不如你先回,我自己会看。”
“只有两日时间。”
“......”薛是非:“我真的......”
他顿了顿,想起青衣手上那把弯刀:“我觉得两日之内我定然是能记住的,怎么会辜负你的信任。”
姜藏月抬眼。
薛是非双眼差点儿没包着泪花,目光重新落在巴掌厚的手册上。
怎么可能记得完?
猪脑子也不是这么用的!
昨日青衣就来圣祭堂盯着他了,本以为手册只是小事,谁知一见着东西薛是非就恨不得打肿自己胡咧咧的嘴。
因为要对付廷尉府,而他这几年并不怎么了解汴京各处情况,是以要恶补,他只能攒攒挪挪找地方看手册。
他脑中蓦然跳出青衣的那句话——
薛是非你没得选。
旁的一些铺子还好,背景和人脉只有寥寥几句,可一些礼仪方面,实在叫人头大如斗,两眼昏花。
最开始薛是非以为青衣只是说说而已,但从她到圣祭堂的这一刻,薛是非就被抓着狠狠记东西。
中间满初来过一趟。
满初瞧着他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薛公子当真是勤奋好学!”
薛是非幽怨看着青衣:“这辈子受的罪都在这儿了。”
姜藏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薛是非,你想出尔反尔?”
薛是非:“我就是在运动嘴部。”
“......”
就这么过了一日,薛是非左右试探才发现,青衣是一定要他记住这些东西,并且只给了两日时间,旁的多一刻也没有。
便如当年在四门她与人对战一般,说到便做到。
但说起来姜藏月对汴京消息掌握的情况实在让人咂舌。
他在汴京三年多了,甚至了解得消息还不及她的皮毛,更甚他去看过胡饼店是不是真的有五十多个炉子做饼。
果不其然是真的!
这些消息的来源真实可靠,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套出来的。
真是要命了!
薛是非看久了都觉得手册上的字在动来动去,这手册上就连汴京哪家哪户喜欢偷吃人家祖坟贡品都是知道的,青衣莫不是翻了人家窗户偷看的?
确定青衣是一定要做这些,薛是非反抗不了也不反抗了。说到底廷尉府也是他的仇人,只是这法子——
他轻叹一声,一边背书册一边摸出个果子咔嚓咔嚓:“青衣妹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劳逸结合?”
他摇头:“就是那走科举的才子也知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我又不是天才,哪儿能都记住。”
“咱们是刺客,你知道什么是刺客吗?飞檐走壁,杀人无形,你这倒好,咱们还老老实实读起书来了?”
说来能够在四门全身而退的刺客不也就青衣一个,她于杀戮一道上的天赋更是无人能及,门主肯放人他都觉得奇怪。
但既然有机会脱离四门,为何又要跟廷尉府干上。青衣是他们之间年纪最小的,按汴京世家贵女来说,不过刚及笄。
“廷尉府那老东西老谋深算,出行更是高手环护,你让我记这册子,当真就能割了他的人头?”
温润的声音自外传来。
“你想要谁的人头?”
姜藏月放下手册,眸子静静看向铺子正门。
青年掀帘而入,弯着眼眸笑如春风,外罩云白缂丝白鹤大氅,昏暗天光里,愈发温润动人。
姜藏月开口:“殿下。”
前几日商议过关于大皇子的事情,最近纪鸿羽将大皇子先前负责的一些事移交到纪宴霄手上,是以他忙得有几日不曾露面了。
她说过从一开始两人之间就是交易合作,旁的便再无什么。她帮纪宴霄遮掩过去巫蛊之事也只是为了不牵连自己。
各司其职,各为其政,纪宴霄有自己的事,她也有。
纪宴霄轻笑一声,唇角的笑意略略拉平:“我自然是来寻人。”
若是无事相商,纪宴霄很少会出现在她面前,是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纪宴霄今日寻来圣祭堂,应是有事。姜藏月看了他一眼,表示回去再议。
薛是非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嘴里的果子都要掉出来了,纪宴霄笑意泛在嘴角。
“纪殿下,坐。”薛是非这会儿是真不怎么笑得出来。
“薛公子认识姜姑娘?”纪宴霄觉得有些烦躁,笑意也跟着有些奇怪。
为何总是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呢?
姜藏月回眸看了一眼。
薛是非眼珠子一转,清清嗓子:“姜姑娘也真是,这事儿都没跟纪殿下说,改明儿登廷尉府,我可不就是姜姑娘嫡亲的兄长了。”
院外寒风掠进来,转身便与院内火炭消融,炉子上咕噜噜煮着茶。姜藏月视线又落在薛是非身上。
薛是非又不是傻子,什么事当说什么事不当说心里有数,他兴致勃勃:“纪殿下是来寻姜姑娘的?”
纪宴霄笑得平静:“薛公子似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殿下有事不妨问我。”姜藏月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