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御花园碧空如洗,翠菱掩露青萍绿透一池锦水,丽莺歌喉婉转嬉弄蔷薇花枝。
她淡淡道:“有人入局请自便。”
*
宫树黄,晚烟斜,噪闲鸦。
慧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条人命在汴京喧嚣了好些时日,眼下不过是三皇子还在大牢,各方势力周旋,也只为了怎么处理皇家案子,毕竟是皇子总不能草率处理。
但这些并不耽误安乐殿中的算账。
庭芜在汴京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意,有些瞧着不错姜藏月也跟着投了一些钱。
比方庭芜的早餐摊子和杀鱼摊子是盈利极好的,他身手好,抓上来的鱼也比旁的摊子重上一两斤。是以倒是招揽不少回头客。
姜藏月眼下拿了算盘自是和庭芜一起算账。
两人一人拿了一把算盘,还有记录铺子盈利的账册和纸笔分坐一旁算账。满初瞧着这两人算盘拨得飞起就觉得眼花缭乱。
庭芜:“姜姑娘每日往早餐铺子送大葱,但揉面和面做包子是我亲手做的,大葱算是每斤五文,因着数量还算多,这算下来一个月分利六两银子。”
姜藏月平静道:“庭小公子账并非如此算,除却大葱,这摊子是我找的,铺面是我谈的。”
“另当初庭小公子所言,一人即可忙过摊子上的事情,不需要人帮忙,如今庭小公子却又请了一个副手,这账也摊在我头上。”
满初撑着下巴看,主殿只剩下两人时不时的交谈和拨算盘声音。
庭芜:“姜姑娘于安乐殿做事耽误的时间、还有大葱长势问题......”
姜藏月:“庭小公子支摊子三日不及两日,这其中的亏损......”
算盘的声音很清晰,似乎都要起火星子了。
庭芜:“大葱青黄不接,眼下亏损要从旁的渠道进货,人工费还有摊位费......”
姜藏月:“进货渠道我已经找到了,比之前还要便宜一文五分钱。”
两人说话的速度都不算快,但满初已经有些头脑发胀,竟有人真的跟师父一样连一文钱都要算。
“满初,账本拿过来。”姜藏月开口。
“小夏子,毛笔劈叉了!”庭芜也嚷嚷。
“......”
满初眉头都在跳,好想做掉庭芜!
最后以庭芜给了姜藏月二十两银子结束了这场唇枪舌战,姜藏月技高一筹。
“她一个姑娘怎么能这么抠门!”
“一分钱都要跟我算!”
庭芜现在是真的有些欲哭无泪,算盘都崩了一把,买算盘还要银钱呢,说来五公主近日没给安乐殿送银两来了?
想通了清醒了?
庭芜垂头丧气往书房走,书房里的芙蓉纹路窗半开,炽碎金芒透过玉色珠帘筛进屋中,跳动在桌案前青年精致的眉眼上。青年执笔,若翠雾惺忪,端是世间好颜色。
“殿下,慧妃之事已经落下帷幕,如今只剩下一个三皇子不好处理,一是皇亲贵胄,二是纪鸿羽没有毫不留情的意思,大皇子因为这事儿处理得不好也被罚了半年俸禄。”他还是没忘了正事。
慧妃这事儿眼下谁沾上谁倒霉。
说好听些不过是宫闱里死了一个妃子这般小事,说大了就关乎到民心了,不是有人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三皇子这事儿可不就是麻烦了。
甚至直接将大皇子也拖下水。
纪宴霄弯起唇角,轻车熟路给自己倒茶:“你怎么看?”
“廷尉府里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安永丰?”
“安永丰在朝为臣,高官厚禄,位高权重,把控朝廷要害中枢,住在汴京最好的宅子,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他转头笑道:“因为汴京的路是安氏修的,桥是安氏建的,匪是安氏派人清缴,税自然经过他的手过户部,如今汴京的权贵依附,健者耕其家田,壮者入其君,其世家子弟入朝廷羽林卫数十人不止,入朝文武官位大有人在。”
庭芜越听越皱起眉头:“这么说不能动了?”
纪宴霄笑着问道:“安氏女及儿郎跟汴京及其州郡权贵世家三代结亲,你猜动得还是动不得?”
庭芜是真忍不住头皮发麻了:“那照殿下这么说,杀了一个安氏将来不还有另外一个安氏,如何杀得完?再者那二皇子不也搅进去了?”
纪宴霄不紧不慢搁下笔,笑容温和。
他看向庭芜,顿了一下问:“二皇子如何卷进去?”
庭芜认真思考了一下,只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殿下知道的,二皇子是华贵妃独子,说来与咱们安乐殿也算是交好,眼下这事儿做得好有功,做不好估计跟大皇子一样的下场。”
他还在絮絮叨叨。
“姜姑娘呢?”
“啊?姜姑娘?”庭芜不明所以:“姜姑娘刚算完账呢。”
这话一落下,庭芜瞬间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瞪大眼睛:“殿下,姜姑娘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她能做什么?”
“做什么?”纪宴霄笑意温柔:“原先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如今算是想明白了。”
慧妃出冷宫前见过姜姑娘。
姜姑娘也替二皇子和三皇子补过算学,跟安嫔和华贵妃有牵扯。
三皇子如今犯了众怒手上沾染人命被关入暗刑司等候发落。
且姜姑娘方入宫闱四月有余,舒贵妃和大理寺卿满府也死得干干净净。
庭芜深深叹了口气出去了。
殿下为什么总把事情往一个柔弱姑娘身上扯,人家不是来帮他的吗?
等人出去以后,纪宴霄坐在桌案边,与自己对弈,棋盘上棋子纵横交错。
之前庭芜问过他问题。
——为什么殿下总是觉得姜姑娘有问题呢?
旁的人他无需思考,但唯独姜藏月,他为什么总是想要知道背后的秘密呢?
她想要做什么?
她还想要杀多少人?
或者......
或者什么目的?
纪宴霄只觉略微有些苦恼,倏地又笑了。
那棋子被捏在手中,逐渐成了粉末,如同挫骨扬灰。
片刻间,庭芜气息不匀进了屋,明显有着恼怒:“殿下,姜姑娘被五公主和越贵嫔带走了,我拦都拦不住,说是秽乱宫闱,监守自盗!”
纪宴霄抬眼,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