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胡话?”
喜极而泣的朱老大责备道,“就你这种人,还能见到阎王爷不成?”
朱老四的脸色惨黑,却很认真道,“是真的,他穿着民国时代的长袍,身材欣长,头角狰狞,眉宇如画,站在高处,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越说越离谱。
送葬的众人哄笑,有人取笑说,“朱老四见到的阎王,居然还是民国的,那他有没有戴眼镜,穿逞亮皮鞋?腰间有没有跨文件包?”
朱老四活了过来,但是这出葬的死人棺材,却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毕竟留在家里,带着晦气。
朱老四却说没事,黄昏时就有人来取了,对于他的说法,众人只以为是朱老四生重病后,脑子有些不正常,也不与一个躺过棺材的“活死人”理论。
下庄刘本领的十六岁儿子下河洗澡淹死了,这棺材他用。果不然,接近傍晚时,刘本领打发人来了,听说朱老四在棺材里活过来了,棺材也没用上,正好应这个急。人们就奇了怪了,朱老四怎么知道刘本领儿子淹死?人们问老四,老四不说。
吃了一顿饱饭后,朱老四立刻开始重操旧业,坐回扎纸匠的工作。
替刘本领溺死的儿子,扎一套葬品。
十六岁,已经成年,在当地来说,可以入祖坟,能得香火供奉。
令人咂舌的是,朱老四无比高超的扎纸技术,就连最难的阴阳画符咒,也是手到擒来,扎出的东西,惟妙惟肖,逢人看见了都惊奇不已。
议论也更多了,八卦满天飞,说朱老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没准是鬼差。
朱老四常常一个人躲在昏暗屋子,纸扎技术突飞猛进,车像车,轿像轿,扎出的马,有光身马,就是用秫秸扎上架子,糊上纸就成了;有绒马,是要在马身上贴上纸做的绒毛儿。
男人扎马,女人扎牛,扎出的牛也是绒的,牛眼是用鸡蛋壳儿涂黑做的,很是吓人。
他扎的童男童女就和别人扎的不一样,别的扎纸匠是用秫秸篾扎个小人头儿,糊上纸,大小不均,凹凸不一,而老六自己刻了两个小孩脑袋大的木头模子,鼻、眼、嘴、耳齐全,他把零散的纸用水弄湿,像打布袼褙一样,一层一层地贴在模子上,晾干后,用刀从后面仔细剖开,再用彩纸糊上,扎成的童男童女活灵活现。
不仅这个,原本不善言谈的朱老四,也包揽更多的活。
纸活完成了,什么时辰入殓,什么时辰起棺,都忌讳什么属相,这些事儿都得听朱老四的,死者入土为安后,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净宅。
所谓净宅,就是把死者家的所有屋子,重点是死者生前住过的屋子都要用法术清理一下,把死者的魂魄和其他鬼了怪了的东西都赶跑,免得日后屋子里有动静。
朱老四的“净宅法”,和其他人不同。
人死入棺后都要在棺材旁放一只公鸡,这只公鸡有两种用途,一个是为了辟邪和为死者报晓,第二个用途就是净宅了,净宅时朱老四一手提着公鸡,另一边胳臂挎着一只斗,斗内放着配好的五样粮食,叫做五谷粮,让吹鼓手跟在后面吹打着。
朱老四一边敲打着公鸡,让鸡发出“咯咯”的叫声,然后抓一把五谷粮向屋子的各个角落砸去,寓意是姜太公的三把神砂。宅子净完了,这只公鸡就归朱老四了,这是他自己“新”定下的规矩。
因为朱老四做事赏心悦目,那些人家也不在意。
更让人称奇的是,朱老四似乎还预知死亡?
当丧事人家戴着白孝帽来请他时,他已准备好了,拿起家具,带上彩纸,问一声:备黏秫秸了没?黏秫秸绵软,扎架子好用,别的秫秸脆,容易断。如果来人说没有,他就从自家挟上一捆黏秫秸,一声不吭就去了。
有人传说朱老四会“过阴”的本事,也就是睡上一觉,醒来后就知道接下来去哪家扎纸了?
朱老四的名声越来越大,为此,朱老四也攒了不少钱,一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不像以前那么贫困。
自从朱老四大病一场,从棺材死里逃生后,整整过了一年,一日不差。
这一天,朱老四接过上次死过去又活过来时用过的寿衣,穿在身上,向棺材走去,让自己妻子看着躺进了棺材里,他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说,“其实上次我就该死了,可是那位见我可怜,传了我一身不凡扎纸术,并许诺,让我还阳多活一年,用手艺赚钱,给家里添些钱财,不至于苦了你和孩子,现在大限到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动了,他妻子一摸,没气了,朱老四就这样死了,这回再没活过来。
…………
看完之后,坐在餐桌前,我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白池这才开口,“当年,朱老四在夜里跌进江里,可能是遇上张扎纸的亡魂,才修得一身本事。”
他说的,也是我脑子里反复想的。
鬼做师,人当徒。
鬼传法,人学艺。
这在一些异志野史中,是有记载的。
我道,“这么说,朱守忠所在的村子,就在张扎纸的沉底墓附近了?”
白池道,“近些年,改革开放,沿江的许多地方早就不同往日。”
不言而喻,当年的村子不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