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设置:
关灯 护眼
笔趣阁 > 铜钱龛世 > 第23章 盲卦子(六)

第23章 盲卦子(六)

“大师,怎么了?”江世宁毕竟是只野鬼,相较陆廿七而言,有先天优势,所以除了疼一点晕一点,并不曾受什么实际的伤,也最先缓过来。他满身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时,就看见玄悯正举着一点火光,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某处,一动也不动,似乎是愣住了。

在有限的相处里,玄悯总是一副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什么都吓不着他也气不着他。怔愣无言成这样,江世宁还是头一回见。

能把玄悯震得如此无言,那得是什么糟心情况?!

江世宁心里当即便是咯噔一下,多多少少涌出了一些不安。

他见玄悯毫无回应,顿时更忐忑了,忙不迭站起身想要走过去看一眼,结果刚迈一步,就被绊了一下。

“啊——你看着点!”陆廿七痛呼一声,猛地缩回脚。

“恕罪恕罪,我没留心脚下。”江世宁连声道歉,转而看到那熊孩子捂着头蜷着手,一副半身不遂的邋遢样,便纳闷道:“你被踩的是脚,捂头做什么?”

“……”陆廿七憋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落地不知怎么回事没撑住,脸着的地,额头蹭破了。”

江世宁对此很是服气。他被打了个岔,医家本性便又上来了:“站得起来么?还有哪里摔着了?”

“撞到了先前被割伤的那只手,大概又流血了。”陆廿七甩了甩手,终于还是借了江世宁的力站了起来,“除此以外便没什么伤了,和尚……咳,他发现什么了?怎么也不说话?”

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长辈,总有些不知礼数。要不是玄悯先前小露过一些能耐,他连改口都不会改,大概就要直呼“和尚”了。

这两位摔得不轻不重的伤员一瘸一拐地凑到玄悯身边,因为玄悯惯来冷冰冰的,他们也没敢离得太近,就这么隔着半步,狐獴似的抻着脖子往地上看。

玄悯手里那张符纸大约也有玄机,烧了这许久愣是没烧完,依然留着一撮火光在他指尖,算不上亮堂,但足以让人看清地上的那张脸。

江世宁:“…………”

陆廿七:“…………”

老实说,在颤颤巍巍的昏黄火光下,在这种瞎人骑瞎马不知前路的境况下,冷不丁看到同伴的脑袋掉在眼前,吓疯吓哭都是有可能的。更何况薛闲那张脸正面朝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模样十分应景,其场面之惊悚骇人,简直更上一层楼。

然而……

江世宁脑中最先翻涌出的想法竟然是无言以对。

紧接着滚出来的想法是: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最后的最后,他脑中才“嗡”地一响,手脚发凉地喃喃道:“完了,头掉了还怎么活。”

他终于能理解刚才玄悯为何迟迟没有反应了,毕竟这种情景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祖宗上一刻还叨叨不停没个安分呢,谁曾想他居然真能把自己的脑袋给挂断了?

“身、身子呢?”江世宁结结巴巴问道。

陆廿七一脸惊悚还未褪去,瞪着眼珠转看向玄悯。

玄悯没做声,面上也没显露出更多表情,只是伸手从暗袋里摸出了那半张纸皮身体。先前活蹦乱跳的纸皮躺在他掌心,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一张真正的薄纸,普通且无声无息。

江世宁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陆廿七最先开了口:“他、他是人是鬼?都这样了,还能活么?”

“应该……”江世宁下意识回了一句,却发现这话没法接。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薄薄的脑袋捡了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薛……薛兄?你还清醒么?醒着便应一声。

“……”

他屏息等了片刻,没听见任何答话。他托着薛闲脑袋的手当即便是一抖,忙不迭把脑袋送到了玄悯掌心。

“用浆糊粘起来有用么?”陆廿七干巴巴地道。

那能有用吗?你见过谁家掉了头是用浆糊粘活的?你倒是粘一个我看看?

江世宁兜了满肚子的话想吐,最终还是看在陆廿七年纪不大的份上,又活活憋了回去,一脸糟心又犯愁地看着尸首分离的薛闲。

结果就见一直垂目看着手掌的玄悯突然开了口,道:“救无可救,烧了吧。”

江世宁和陆廿七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什么?”

玄悯神色未变,一副冷肃模样,看得江世宁当了真,当即腿脚有些发软:“大师你说真的?”

“我不给纸人收尸。”玄悯应了一声,将另一只手里始终燃着的符纸靠近了薛闲的纸皮身体。

就在火舌即将沾上纸皮的瞬间,一个幽幽的声音贴在玄悯耳边响起:“住手,你敢!”

这声音显然已经不是来自于纸皮了,而是从玄悯耳边的虚空中散出的。

神色郁郁将信将疑的江世宁闻声猛地抬头,目光直直看向玄悯,绕着他来来回回打了个轮转,愣是没敢开口,因为他根本找不到薛闲的人影。

其实在纸皮断成两截的刹那,为了避免平白多受一次皮肉之痛,薛闲干脆将自己的真灵从纸皮上挣脱了出来。真灵没有实体,似风似气,无人能看见。碰巧合了薛闲的心思——作天作地不小心吧脑袋作掉了,着实丢脸,不太想见人。

于是他默不吭声地攒聚在玄悯身后,好生当了一把背后灵。

他本以为这样悄无声息地游过去,阴森森地贴着秃驴耳朵说话,能把这秃驴惊得失态。

谁知玄悯连头都不曾偏一下,语气毫不意外地回道:“不装死了?”

薛闲:“……”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自打碰上这秃驴,薛闲觉得自己血都要呕完了。

“你怎的知道我装死?”薛闲吓人不成反被气,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玄悯神色不改地一翻手掌,将原本打算烧了的纸皮放回暗袋,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祸害遗千年。”

薛闲想送他上天。

不过……

想起一些事,薛闲又硬生生把自己的暴脾气压下去。他勉为其难地服了回软,道:“行吧,我这样气度的人也不好跟你这秃驴一般见识,随你胡说八道了。”

玄悯闻言偏了偏头,目光在耳侧虚空中浅淡一扫,似乎觉得这孽障吃错了药,居然能忍住不回嘴老实被怼。

薛闲低低清了清嗓子,大约觉得这事儿说出口颇需要费些脸皮。他扫了眼闻声看过来的江世宁和陆廿七,决心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真灵没有实体,也就无所谓大小胖瘦,就像一股风。他将自己又缩攒了一番,干脆地游到了玄悯耳廓边,用低得旁人都听不见的气声道:“秃驴,打个商量。”

玄悯没张口说话,但是也不曾有所动弹,显然在等着他的下文。

“借你身体用用。”薛闲道。

玄悯:“……”

薛闲兀自咂摸了一番,觉得这说法听着有些不像话,又默默换了一句:“不是,没打算夺你的舍。我是说,找个地方让我呆着,最好能贴着你的腰。”

玄悯:“……”

薛闲:“……”人话怎的这么难说!

他之所以如此纠结,只是因为真灵不能长时间毫无依附地飘着,必须得找些实物做凭依,否则飘着飘着就该散了。真灵游荡的时间越长,对元气损伤越大。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转头又全瘫了。

那纸皮小人断了,他便一时没法再寄居其上了。

至于为何说要贴着腰……

自打金珠进了玄悯的暗袋,他便愈发觉得玄悯体质着实有些特殊。于是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先前两回所听见的“撞钟声”,两回都自玄悯腰间骨根处传来,两回都震得他头晕眼花一脑袋空茫。

金珠所起的变化,定然同这个脱不了干系。

他甚至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是金珠这么贴着玄悯的腰,他也这样贴着,双管齐下,会不会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原身里去了?

真龙筋骨虽然被抽,但是想长出新的,好好养还是有指望的。

他想早日回到原身,重新养出龙筋骨来,免得向现今这样行动不便,想要什么还得如此讨价还价字字斟酌。

“罢了,我是说随便找个什么东西让我呆着,也不用绕着腰了,我就进你那暗袋吧。”玄悯一句话没说,薛闲已经接二连三自己改了要求,主动丧权辱国连退几步。

玄悯瞥了那片虚空一眼:“先前如丧考妣,现今又主动想进去了?”

薛闲咬着舌尖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哼:“是啊是啊,你就说行不行吧。”

玄悯淡淡问道:“为何?”

薛闲机械道:“你骨骼清奇。”

玄悯摇了摇头,似是对这孽障无话可说。他略一思忖,从暗袋里摸出了薛闲那枚金珠。

就见他食指一绕,便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切口,殷红的血珠从那切口中渗了出来。他便以这血珠为墨,抬手在金珠上画了一道符咒。薛闲认得那符咒的画法,因为先前他寄居纸皮时,在那张薄纸背面画过一模一样的。

他最后一笔收完,金珠微微亮了一下,又转瞬暗了下去。

玄悯抬手在薛闲飘着的地方一抓,又照着金珠一拍,薛闲便被拍进了金珠里。

他并非真正意义上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是将金珠作为一个普通的可以依附的物件,暂且呆在其中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乐意之至。

不得不说,这秃驴不刻意气他时,还是勉强算得上顺眼的,仅仅这一个举动便精准地踩在了薛闲的点上,正中红心。

将薛金珠放回暗袋时,玄悯垂目淡淡地训问了一句:“还爬么?”

薛闲心说老子现今光溜溜圆滚滚连个手脚都没有,爬个屁!然而他刚承了玄悯一份人情,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着实有些不太好,于是他难得老实地答道:“不爬了。”

“还翻天入海么?”

“……”薛闲愤愤动了动嘴春,最终还是憋屈道,“不闹了。”

玄悯见他终于真的老实了,这才让金珠落进袋底。

至此,这孽障总算安分下来。

一是他刚答应了玄悯老实点,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多少得装装样子。二是玄悯确实给他挑了个好地方,寄居在这圆溜溜的金珠里,他就是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除了随着玄悯的动作在暗袋里滚两遭,他也翻不出更多花样了。

江世宁没听到薛闲讨价还价的那些话,但把玄悯一系列动收进眼里后,多少也知道了个大概。他指了指玄悯的暗袋,问道:“他本身受伤没?”

玄悯摇了摇头。

书呆子这才放心下来。

把薛闲这倒霉珠子处理完,玄悯这才顾得上观察他们身处的地方。

他拈着指尖一捧火,在四周大约摸照了一圈——这是一间不是何人修造的地下石室,地面略微朝一侧倾斜。

玄悯朝倾斜的方向一晃纸火。

江世宁和陆廿七近乎同时被那处的两团巨大阴影吓得一个哆嗦。

“什么东西?!”江世宁抽着凉气,后退了两步。

“镇墓兽。”玄悯道。

就见这倾斜的地面约莫只有三四丈长,尽头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石门,石门两面各站着一只硕大的石雕猛兽,猛兽高约一丈多,圆目高额,不怒自威。它们均微垂着双目,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模样静静地审视着来者。

如此模样如此规格的猛兽,惯常只有在一些王公大墓里才能看见。

“镇墓?!”玄悯既然解释了,江世宁便不疑有他,登时后脖颈凉气直冒,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问道:“这坟头岛难不成还真如其名,是个大坟头?”

陆廿七听得脸都绿了:“可是……从不曾听过这种说法啊?都说叫坟头岛是因为形状像坟包。若是个真坟头,那些药郎们哪儿还敢来?”

玄悯抬手照了照那镇墓兽的脸和脚,淡淡道:“新雕的。”

江世宁:“多新?”

玄悯道:“三五年之内。”

三五年之内雕的,便意味着这地下石墓也是三五年之内才修的?那就奇怪了,修给谁的?

玄悯反手用火光扫了扫他们摔下来的那处,又照了照上头那个看不出多深的隧洞,摇了摇头。

反正来时的路已然没法走了,也就只能顺着走下去另找出口了。

玄悯火光一扫,便抬脚迈了步。

江世宁和陆廿七都有些瑟缩和畏惧,然而又不敢离玄悯太远,于是迟疑了片刻后,又一溜烟地赶了几步,紧紧跟在了玄悯身后。

“不怕不怕,我自己就是野鬼。”江世宁慢吞吞地念了两遍,似乎真的好了一些。

玄悯从两头镇墓巨兽中间穿过,一把推开那扇本就半掩着的石门。

木门即便年久失修,打开时顶多也只会发出“吱呀”一声响。可这石门却不同,推开的过程中,实质的门底和同样石质的地面摩擦,发出了霍霍响动。那声音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在不知多大多深的地墓里叠出了好几重回音,听得人汗毛直立。

陆廿七当即夹了夹腿,觉得有些想尿。然而他是个死倔又不认弱的性子,非但没有往后退,还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两步。

在这种鬼地方,你总是无法知晓是走在头一个更安全些,还是落在最后更安全些。

就在玄悯要将石门完全推到底时,那门突然磕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便再也推不动了,似乎是被抵卡住了。

“门后有东西!”陆廿七有些悚然地说道,声音里透出一些努力克制过的哆嗦。

玄悯并没有先忙着去看门后的东西,而是用火光一扫前头的大致景象——

“娘诶——”陆廿七终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其实就火光所扫之处来看,这间应该依旧是条过渡的墓道,跟刚才那间石室并无区别,只是更为狭长一些。真正吓得陆廿七大惊失色的,是这墓道两边的墙壁,就见墙壁上画着比镇墓兽还骇人的猛兽图腾,不过那笔触的色调既不是墨色也不是彩色,而是红色。

“这、这、这是用血画的么?”说到底陆廿七年纪还是小了些,最先破功慌了神。

这么大的两幅图腾,那得用多少血?!

江世宁是个软性子,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应该不是,你闻,若真是血画的,这墓室就该满是铁锈腥味了。”

“也对。”陆廿七很快冷静下来,深嗅了两下,“没有血味。”

一旦冷静下来,能发现的细节便多了许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陋俗之扎纸人邻家雪姨驾校教练都市超级富豪次元论坛劈天斩神离凰霸爱成瘾:蛇王老公太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