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落。”
微生嘉木尝试微笑,扯了扯嘴角,却果然笑不出来,于是认真地看楚松落。
楚松落却仿佛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很平静地问他,“我被要求必须杀死么?”
微生嘉木点头,抿唇不语。
“那你还是不要用刀了。”
楚松落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推开,微生嘉木也并没有抗拒——因为现在的他,无论何时、无论怎样都能轻易地杀死楚松落。
“你拿刀的方式不对,这样血会溅得很多,恐怕你会更受折磨。”
“——你还是用剑的好,……微生嘉木。”
楚松落推开门,风雪唰地一下涌进来。
“先去拿你的剑。”
微生嘉木却没有放下刀,眼神幽暗,只觉得喉头苦涩。
“我唯恐你不能更处境艰难,如今只要杀你,何必在意那一点血。”
楚松落回头看他。
“你若真的恨我,我会先废了你,再把你关起来,折磨你。”
“卫嘉木,你若不能干脆利落地杀了我,就不要用刀了。那把刀那么锋锐,若被犹豫折毁,是很可惜的。”
——他叫了一次微生嘉木,就换成了卫嘉木。
微生嘉木被他戳破难以抉择,终于苦涩一笑,“……我骗你这么久,你不恨我么?”
楚松落见他始终没有拿剑去的意思,一动也不动,故而又拉上了门,只是这小小的房间里温度却已经变得很冰冷。
烛火方才被冷风吹灭了一些,屋里变得分外昏暗,微生嘉木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很平静地问:“我是不是杀了微生昊苍?”
微生嘉木终于掷开那把刀,倚着墙坐了下来。金属碰到地面发出一声响,他说道:“不止——还有我外公,我阿娘,大兄二兄,两个妹妹,一个方才四岁的弟弟。”
楚松落没有说话,于是微生嘉木自顾自地继续。
“还有很多我记不住名字的下仆,他们莳弄的花草总是很好看。还有演武堂里的弟子,领头的那个跟我一般大,小时候我俩总打架的。还有马儿。还有酒,阿爹藏了好久的酒,从前总是自己偷偷喝的,却全都被打碎了坛子,酒味道也不太闻得出来。”
微生嘉木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很怅然地微笑。
“与其苟活下来,不如我当时也死了才好。没得办法解决的痛苦,总是逼人去变成不断忘记过去,不敢想那疤痕的懦夫混账。”
楚松落的声音又轻又冷。
“那你是应当恨我的。”
他顿了一下,微生嘉木看到他轮廓好看的下半张脸,唇很薄,颜色也浅,人中很深,看起来又锐利又有几分少年气。
“所以你骗我,要杀我,都是应当的。”他说,“恨是更有重量的情绪。”
“——更?”
微生嘉木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终于笑了一下,“你还没回答我,你不恨我么?”
楚松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骗我是理所应当,我无可辩驳,何必恨你。”
“我亦有要杀之人,日日作孺慕之态,以伺机求其死。恩情与欢喜不过是轻浮之物,所以你定然会杀我,我也已经杀了他。”
微生嘉木皱眉,“——丰鸿光?是你杀了他?”
楚松落颔首,又摇头。
“丰鸿光已死,不过我将他的假死变成了真死而已。”
微生嘉木豁然站起来,把那棺木打开,看到里面那人脖子上一道致命的刀痕,明显是他杀而非天命,不禁浮现出一个猜想,顿时讶然。
“他——是杀你家族邻里之人?”
楚松落略一点头。
“为何?”
“因为我父亲察取星象,知道此人窃天命而活,已非我辈,算是个妖物。”他语气平静,“微生昊苍意欲和圣人一起杀了他,我就是那把被打磨的、用来杀微生昊苍的刀。”
“如今我杀了丰鸿光,你便可放心了。没有人再会去杀微生昊苍。”
这句话很好懂,微生嘉木却忽然想通了很多,只觉得仿佛有了谁猛然打了他一拳,好一会儿才枯涩地低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此生微生昊苍不会被楚松落再杀死,是这个意思。
楚松落是丰鸿光为微生昊苍磨的刀。
微生嘉木是用来杀死楚松落的刀。
原来从他选择时光倒流的时候开始,一切都被计算好了,楚松落一定会死。
他想到自己和姬衍简的互换,又不禁猜想是不是姬衍简也被计算着如何让他去死,让自己成为这个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