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三嫂子这么一说,屋外传来七婶的声音,“三嫂子你打胡乱说啥呢?你当我们罗旋,和你家男人一样?
球也不懂,就稀里糊涂的结了婚。
人家罗旋是有大出息,以后是要吃国家粮的人,哪能那么早结婚?公家人,是有规定的。”
七婶这是干活累了,打算来灶房里喝口凉茶解渴,顺带歇一口气。
三嫂子哈哈大笑,“七婶啊,我管它龟腚还是王八屁股,反正我只相信‘早结婚早享福、早栽秧苗早打谷’。就像我家那口子,球也不懂,不照样当爹?
哎,只可惜我娘家侄女没那个福分,不能跟着咱罗旋一起去吃国家粮...”
“国家粮有什么好吃的?我倒还想吃农村粮哩。”
正在此时,姬续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罗旋,有客自远方来,可有凉茶乎?”
罗旋赶紧丢下手中的竹筒,跑出去一看:原来却是周老大带着姬续远,正从院门口往里走。
接过姬续远手中的草帽、蒲扇,罗旋将他请进屋子里。
周老大这一阵子,也变得开始有眼色了。
他看见姬续远身穿白绸薄马褂、脚蹬做工精细的黑缎刺绣便鞋。
这一身昂贵的行头,还是蛮唬人的。
再加上姬续远气质不凡,一眼望之,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虽说他言谈举止之间,平易而随和,但姬续远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而养成的慑人气魄,总算让一向天不服、地敢怼的周老大开了窍。
晓得替这位客人,赶紧倒上一盏凉茶过来解暑。
只可惜,周老大用手掌擦拭搪瓷缸的举动,顿时让他献殷勤之举,黯然失色不少...
“姬老爷子,您怎么过来了?”
罗旋等他喝下几口凉茶,开口问道,“咱这生产队里啥也没有,西瓜、菠萝一概见不着,真是没啥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招待您。”
姬续远摆摆手,“以茶解暑、以话去乏,足矣!何须那些劳什子瓜果糕点?”
罗旋问,“姬老爷子您不在南华宫静修,顶着烈日来我这茅舍,可有赐教?”
旁边的周老大一听到‘茅舍’这两个字,脸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早上周老大给他爹出主意,教着写请帖的格式,那上面分明是写的“茅房”!
姬续远自然没注意周老大的脸色变化,闻言呵呵一笑,便说明了他的来意。
原来,
今天早上一大早,红星乡广播站的张维,便跑到学校里面去找罗旋。
张维刚刚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陈晓端。
因为两个人在头一天晚上,酒桌上刚刚见过面。
所以张维便一眼认出了她,知道陈晓端是罗旋的语文老师。
当他听说罗旋请假、这几天都不会来学校的时候,张维便显得有点为难了。
恰在此时,外出吃早餐回来的姬续远,见到了陈晓端和张维,便将张维请进南华宫中。
二人闲聊几句,姬续远这才得知:张维正在为一篇通讯稿子发愁。
南华宫、刘富贵,连同罗旋一起,老中青三代人一齐努力,改良了打谷机。
按照上面的意思,张维写给县广播站的通讯稿,只需要突出刘富贵的骨干作用就好。
而南华宫、罗旋,则吊在刘富贵后面,沾点小光就行。
乡里面,这是铁了心要把刘富贵树为先进典型。要是南华宫、罗旋这两片绿叶,太过繁茂了,哪又怎么能行呢?
张维就是为难在这里:他的心中,是偏向于罗旋的,张维想捧捧罗旋这个小兄弟。
“张广播员走不开。所以啊,我便来你这里问问,你究竟是一个什么章程?”
姬续远道,“反正我南华宫,按照以前商量好的去办就成。要是我下午没回去给张广播员回话,他就按照‘上面’的意思办。
如果罗旋你有什么不同意见,那你就赶紧去红星乡广播站一趟,去和他当面讲讲。”
“就这?”
罗旋心中疑惑,“他张维不知道其中原因,姬老爷子你是最清楚不过了。我哪有什么想法?能够拽住刘富贵的尾巴,沾点他身上的贵气就好。您老人家,为何还专程为了这点事情而跑一趟?”
自己和南华宫、还有刘富贵儿在打谷机利益上的分配事情,三方早就商议好了。
张维确实不知道其中关节。
但姬续远全程参与,他哪会不清楚?!
按理说,他当场就可以回答张维:罗旋还小,竖子成名过早,以后前途多半了了。
你也就别为难,就按照上面交代的意思去办就好。
可姬续远为什么要专门跑正兴生产队来,和自己说这事儿?
姬续远见罗旋不解,不由呵呵一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小鬼精!算了,我实话实说了罢,我这是来你这里蹭饭的。”
罗旋冷哼一声,“你一个月28.5斤的居民粮,还不够吃?”
姬续远笑的鸡贼,“不够啊!我都给南华宫那帮子饿死鬼,给他们补贴伙食去了。”
罗旋脸色依旧阴沉,“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青蛙市场。”
姬续远不差钱。
他虽说把产业都“捐”出去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户人家穷归穷,在穷都有三担铜。
像饲养员周大爷家,那是真穷。
而姬续远这种人,他又没像别的财主那样被翻过家、被打翻在地,还被踩了几脚。
姬续远过的日子,水准远超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
他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没以前那么奢华罢了...他和“穷”字沾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