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柜的回答让魏谦颇有些意外,转过头笑着说道:“掌柜的委实厚道,不像是这琉璃厂里的做派呐。换做别家,看我是个不晓得行情的,昧了金叶子不说,指不定还要塞个假货来。”
魏谦说着,还不忘记朝赵崇明挑了个眉。
赵崇明倒也不恼,只觉得好笑。
秦掌柜眼中渐有神光,不卑不亢道:“好教两位贵客知道,在下制印的手艺乃是玄祖父传下来的,从我算起,这‘方寸斋’的招牌也已有五代了。”
魏谦摸了摸鼻子,只觉讨了个没趣。秦掌柜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白,五片金叶子还不值得去砸了五代人经营的招牌。
赵崇明此时开口了:“掌柜的还请见谅,他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且不必与他理会。”
魏谦本来打算偃旗息鼓,一听这话,却是不干了:“谁说我是戏言,我本就是想要刻枚新印来着。”
“我是来修印的,不用刻新的。”
魏谦早料到赵崇明有此一说,得意道:“你这老货,也怪是自作多情的,谁要给你刻印了。”
“你难不成是给自己用的?”赵崇明才不信魏谦肯舍得花银子买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且不说印章了,就连那印泥,魏谦平日里都恨不得把一盒掰扯做两盒用。
“我这是给你家赵勖预备着的,也省得你多嘴,老说我不舍得为他花银子。”
按照魏谦的设想,赵崇明下一句就该辩解说自己几时说过这种话了。
然而赵崇明不紧不慢道:
“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不妨把金叶子掏出来给掌柜瞧瞧。”
“你……”
魏谦这下顿时傻眼了,他身上哪有什么金叶子,他一开始只是想拿寿山石的事来挖苦一下赵崇明,谁曾想这个坑最后反倒由他自己跳下去了。
一旁的秦掌柜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不禁在心里琢磨起两人的关系来。
这两人一个富商打扮,一个显然是有官身。都说官商勾结,可哪个商户不是对官老爷毕恭毕敬的。
若说两人是至交好友,也没得会在外人面前斗嘴。
秦掌柜突然间莫名觉得,两人倒活像一对相伴多年的夫妻。他想起自己亡妻在世时,两人也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急眼的时候哪里会管外人在侧。
只是往事已远,如今早已是生死两茫茫。
秦掌柜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反观魏谦这头,被出乎意料地将了一军,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冷哼道:“你……你给我等着。”
撂完狠话,魏谦转头招呼起屏风外头的魏己来,朝魏己附耳吩咐了几句。
赵崇明不用猜就知道魏谦想干嘛。他知道魏谦在京中产业众多,就近找个铺子,然后再弄些金叶子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魏己这头,听完魏谦的耳语后,却是面露难色,小声解释道:“老爷,我年前就按你的吩咐,把琉璃厂的产业尽转卖了,现下哪里去支金叶子?”
“那……你就去其他铺子里兑些来。”
“可是……老爷你也知道,京城近来金价都快涨疯了,以银兑金的话,少说也要三十两,我这身上也没带够这么多银子。”
“那宝钞你总该……”魏谦话方一出口,很快就把话又噎了回去。要知道除了变卖产业,他还让魏己把宝钞都折算成银子了。
不过说起“宝钞”,魏谦立马想起自己袖里正好就有赵崇明“上交”的二十五两四贯八百文宝钞,加上魏己身上的银子,多少也能兑出五片金叶子来。
魏谦拢袖就要去掏宝钞,但又不禁心虚地朝赵崇明看去。
果不其然,赵崇明正一脸笑意,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赵崇明的笑眼此时在魏谦看来真是可恶极了,恨不得狠狠啃上两口。
魏谦到底还是把宝钞又塞了回去,但心里是越想越憋屈。要说他好歹也算是大明钱庄的“幕后主使”,竟然会因为五片金叶子遭人刁难,束手无策,说出去真是教人笑死。
魏谦恼羞成怒,朝魏己耍横道:“我不管,反正你得赶紧给我弄五片金叶子来,不然老爷我是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
魏己老脸一抽,暗想自家这位二老爷,平日在府里早就是没脸没皮的模样了,倒也不差这一回。
当然,这些话魏己是半个字都不敢蹦出来,也只能哭丧着一张脸,出去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