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畅快淋漓的游船过后,已近晚膳时分。
残阳照水,火烧云从天际一直燎到碧河之中。
似乎要烹熟满河小舟。
老船夫摇着橹,将乌篷小船稳稳停于渡口处。
沈修妄拉着苏檀的手,迈步上岸。
临行前又赏给老船夫一锭金,感他今日游船辛劳,老船夫捧着金子千恩万谢。
目送一对璧人相携远去,老翁脸上挂着笑,抬手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
年轻人呐,总要经历诸多考验,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他低头掂了掂掌心的金锭,又叹出一口气。
不似他,如今垂垂老矣,纵有再多金银,除了买酒别无二用。
游河大半日,虽各项小食茶点没少吃,腹中倒底缺了主膳的填补。
没走几步路,苏檀的腹中便咕咕抗议起来。
沈修妄唇边噙着笑,垂眸看她。
姑娘无辜地眨了眨眼,悄然挪开与他对视的目光,佯装无事发生。
其实也不怪她肚子咕咕叫,此刻本就是晚膳时分。
沿街的食肆、酒楼似是明争暗斗,美酒佳肴香飘数里,气息长了脚一般,径直往街市上来往的行人鼻子里钻。
沈修妄抬手抚了抚姑娘的发顶,笑道:“走吧,带你去奉仙居。”
既然已经耗费一日时间闲逛,自然要尽兴,来一趟广陵,怎能不尝尝奉仙居的蟹粉狮子头、三套鸭、文思豆腐……
奉仙居距离乌篷船渡口并不远。
本就冲着美酒美食去的,苏檀的脚步自然放快,行于公子身侧竟也没落多少下风。
不多时便看到石桥下,垂柳依依处,一栋占地三层的酒楼。
迎着残阳招晃的酒帘,犹似揽客。
琼花露。
蜜淋漓。
光看酒名就叫人甜醉三分。
苏檀想,那一定就是奉仙居了。
行至楼外,毗邻的巷口坐着一位卖花的老婆婆。
竹片编成的圆形宽口筛子,底下空隙很小,上头井然有序铺着花。
有栀子,有茉莉。
有单独一枝的,也有用细绳串成一串的。
可挂腰前,戴腕上。
或是如同苏檀初来广陵那日,在街市上见到的簪花少年,簪在鬓边。
此刻已近日落时分,老婆婆的竹筛中还有半数的花没卖完。
纯白清香,瞧得人心花怒放。
若是再放一夜,加之暑热,明日定然卖不出好价钱。
老婆婆自然不会错过每一个路过的客人,拈起一枝茉莉对着苏檀他们轻声吆喝。
“夫人,给您的夫君买一枝花吧,郎君如此俊俏,簪花最适合不过了。”
苏檀抿唇笑。
这倒稀奇。
往常多是卖花人向男子吆喝,买花赠姑娘。
如今在广陵,女子也可为男子买花戴。
姑娘存着作弄某位都督的心思,脚步放缓。
沈修妄自然也听到了卖花婆婆的话,公子俊眉一拧,拉着姑娘的手就要大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叫他一个大男人簪花,成何体统。
苏檀欸了一声,不愿走:“买一枝吧。”
公子挑了一下眉就要开口。
却听卖花的老婆婆又说:“夫人买枝茉莉赠郎君最好不过。”
“我们广陵有句旧俗语,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这是夫人对郎君的一片心啊。”
闻言,沈公子方才满腹不愿簪花的话语悉数咽下,抬起的脚步也悄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