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吃不得痛,采薇俯身吹了吹气,涂药的动作又轻两分。
“若是林胜还能逃得掉,偏偏是沈都督。”
采薇欲言又止:“他心气不顺,是不是折腾你了?”
看她膝盖跪得不轻,旁的地方估计更可怜。
苏檀身心俱疲,自顾自地躺倒。
给她七日时间查清七年前楼里发生的一桩旧事,真当她是狄公在世?
沈修妄怕是哪里有点问题,脑子还是身体?
旁人以为那画舫摇了整夜,里头定然是颠龙倒凤、欲色汹涌。
其实是沈修妄要求她在底舱晃跳了一整夜,美其名曰,振奋本都督的雄风。
隔着纱袖,姑娘玉臂上的守宫砂若隐若现。
苏檀重重叹出一口气:“折腾,折腾的我快死了。”
七日,若完不成他指的明路。
那就得困死在流芳楼。
这件事不能对采薇和秦淮透露,否则沈修妄一定会杀了他们。
一万金,买的哪是初夜,分明是她的命。
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心机深不可测。
苏檀眯着眼睛困意袭来,至少这七日不用担心被逼接客,沈修妄应当也不会碰她。
只能搏一搏。
一夜之间,沈都督豪掷万金和流芳楼花魁春宵一度的香艳情事,传遍京城各处。
早朝时,沈修妄顶着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春风得意,旁若无人。
下唇那处磕碰,看的一众老臣拈须摇头。
有人旁敲侧击,意指其行为不端。
高高在上的圣人却只是不痛不痒地斥了一声“胡闹”。
沈修妄是何人。
出生簪缨世家,世袭罔替。
祖父功高伟业,是与先皇在马背上共过命的肱股之臣。
其祖母与当今太后亦是从闺中起,便情同姐妹的挚友。
再至沈父文武双杰、忠君勤勉,沈母乃崔氏高门贵女出身。
作为靖宁侯嫡出子,沈修妄甫一出生便是金尊玉贵,注定平步云端的主儿。
他自幼生的玉雪可爱,嘴甜机敏,深受太后喜爱。
便时常召他入宫,养在膝下。与诸皇孙同饮同学,称兄道弟。
哪怕把天捅个窟窿,太后她老人家也只会呼噜呼噜毛,吓不着的哄。
沈父当年贻误战机,连失城池,以致全军覆没。
滔天之罪下,圣人也并未迁怒斩杀沈氏全族。
然,年仅十五岁的沈修妄主动请缨,自请戍边征伐八年。
少年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如今凯旋归来,加封骠骑大将军,再振沈氏门楣。
祖父沈玄昌英雄迟暮,早已不管朝堂事,老侯爷投身庙中一心向佛。
沈修妄少时京中众人称他为小侯爷,现今领官职、掌兵权,诸人更是尊他一声大都督。
下朝后,沈修妄回到府中。
迈进门,自影壁右侧入内,走了不远就听到裕园里头莺莺燕燕,笑声吟吟。
“老太太,您今日的精气神可真好。”
“姨母,行之哥哥何时回来呀?”
啧,他那好祖母和母亲又在选孙媳、儿媳。
自他回京之后,府里前来访亲走友的客人络绎不绝。
左一个表妹右一个表妹,更遑论京中曾与母亲交好的世家夫人的千金们。
沈修妄感觉把自个儿劈成十八瓣儿也不够分。
小厮展茗恭敬来请:“二少爷,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裕园里头等您下朝呢。”
沈修妄摆摆手,“同祖母和母亲说一声,我昨夜倦了,晚些时候再去给她们请安。”
能避则避,他对娶妻这种事,毫无兴趣。
是嫌自己过得太散漫恣意了么,要和一个人朝夕相对数十年,再生三两个叫人操心的崽子。
守着一眼望到底的日子,倒好像蒙眼拉磨的驴。
成什么婚,没得找罪受。
沈修妄默然摇头,长腿迈开绕路而行。
走过一段,拐过抄手游廊,却还是遇上前簇后拥的老祖宗。
沈老夫人鬓发如银,佯装不悦,哼声:“我瞧瞧,沈大都督怎的如此繁忙。”
她左手边,椭圆脸眉眼雍容的妇人笑了笑:“修妄,回来不先去给祖母请安,没规矩。”
两人身后,是五六个年纪轻的娇小姐,一个个俏脸飞霞,爱慕视线落于沈修妄身上。
被堵个正着,沈修妄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是瞬间扬起笑脸,主动上前搀扶沈老太太,躬身哄道。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儿纵做再大的官,也永远是您的孙儿。”
他对中年妇人微微颔首:“多谢母亲提点,儿子该打。”
沈老太太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抬手轻捏孙子的脸颊,打趣:“就你能说会道。”
沈修妄顺杆爬,玩笑道:“孙儿还能文能武呢,都是祖母教得好。”
这话一出,方才的气氛大有缓和,个个眉开眼笑。
“你嘴唇怎的了?”老太太凑近了瞧。
昨夜的风流韵事,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
沈母捏着帕子凑到唇边点了点,朝儿子使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回话。
更何况后头还有几家的小姐。
沈修妄显然并不想好好回话,他勾了勾唇,道:“是猫儿咬的。”
“猫?”
想到昨夜张开手臂叫她伺候宽衣沐浴,姑娘垂着头,秀颈皓白,解个腰封解了半晌。
他唇边玩味的弧度又放大了点。
“是只笨拙的白猫儿。”
沈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便好生抹点药,别落疤。”
几位表小姐的芳心立时碎成渣。
那青楼女子,竟真沾了他的身!
京中诸人皆知,沈修妄虽爱赏舞听曲,却从不碰姑娘。
怎的这次就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