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悄悄附在女郎耳侧,小声道,“姐姐放心,饭里只有些软筋散。”
“因为哥哥骗了你,所以我们会救你出去。望姐姐最后相信我们一次。”
江晚宁盯着女孩眸子看了许久,小姑娘神色坦然,看不出半分说谎的痕迹。
自己如今不凭借外力,根本出不去。没有再坏的结果了,大不了赌上一把。
于是江晚宁配合着乖乖吃饭,两人端着食盒又出去了。
对付她这个连武功都没有的人竟然用上了软筋散,这个抓她的男人真是过于谨慎了些。
就这般,江晚宁在昏暗的地牢里度过好几日。
夜半时分,江晚宁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开锁声,瞬间让女郎清醒过来。
小姑娘仅用了片刻就解开她身后的绳子,声音虽小但十分急切,“姐姐,你快将身上的外衫脱了。”
女孩边说边将自己的外衫递给女郎,少年则在一旁静静看着,未曾阻止。
两人的计划再明确不过,江晚宁攥住女孩的手,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你怎么办?”
“我与哥哥从小被卖到这,身体里下了毒,本就活不长久。
做了许多错事,原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但他骗了我们。
我与哥哥宁愿干净的死去,也不愿再这样活着。”
女孩素白的脸绽出一抹极其真诚灿烂的笑,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小雏菊。
“姐姐不必伤心,这是我们的选择。我与哥哥身上都备着一枚毒药,不会很痛苦的。”
“没时间了,姐姐快换上衣服吧,我们早就逃不出去,姐姐就当替我们逃出去,好吗?”
江晚宁强忍泪水,哽咽着说了句,“好。”
女孩嘴角的笑不减反增,伸手擦掉女郎滑落的泪珠,“姐姐莫哭,我与哥哥是提前结束了这一世的苦难。”
江晚宁不敢想这两个孩子究竟遭遇过什么,如此小的年纪就对生死看的这般淡然。
互换完衣服后,少年喂给女郎一颗药丸,不肖片刻,江晚宁脸上就冒出许多红色的痘痘。
“不必担心,这毒性不强,几日你的脸就能恢复如初。”
说完少年就狠心拉着江晚宁离开,不敢多看角落之人。
密室看管的人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酣睡。
少年小心将开锁的钥匙挂了回去,江晚宁全程低头跟在少年身后。
最后一扇门前,侍卫拦住两人,语气凶狠,紧紧盯着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个时候你们来暗牢做什么?”
少年面不改色,沉稳道,“狱卒大人夜间怕困倦睡去,让我们兄妹二人带些酒来提提神。”
江晚宁微微抬头露出布满额间的红色痘痘,惹得询问之人一阵恶寒。
少年见男人脸色微变,解释道,“舍妹不知吃坏什么东西,脸上长起痘来,污了大人的眼,还请大人包涵。”
男人不再看那张可怖稍显恶心的脸,厉声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这几天最好别再让你妹妹来了,看着恶心。”
少年连忙点头称是,江晚宁头低的更厉害,跟着快步走出暗牢。
少年七扭八拐将女郎带到一处偏僻的墙角,扒开堆积的杂物,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仅够一人勉强通行的洞。
“这座暗牢是在京城之外,我听说京城的门已经锁了,城门附近也有姜崇的眼线,若是先被他们发现,你定是又要被抓回来。”
少年从怀里取出两个荷包,一个里面装满了碎银,另一个装着一红一白的小瓷瓶,交给江晚宁。
“这是我俩的积蓄,以后也没什么地用了,你只管拿去。
到外面雇辆马车,往北走,躲开姜崇的眼线,再找机会传信到京城,让陛下派人接你。”
“红色瓶子里的是迷药,闻到会全身无力,重些的会昏迷。白色是解毒丸,可解大部分常见毒。”
最后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嘱咐道,“姐姐这次逃出去后可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人心险恶,该狠心时要狠心。”
少年几乎将女郎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想了个遍。
面上平静淡然,是赴死的从容,一如方才小姑娘的神情。
“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江晚宁声音艰涩,几乎又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问竟是将少年问住了,男孩努力从脑海寻找那段模糊的温馨,却最终也没拾起一片清晰的记忆碎片。
“抱歉,我想不起来了,你可以叫我们现在的名字。我叫如风,我妹妹叫若梦。这是我们自己起的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
见女郎面色凝重哀伤,少年反而笑的释然轻快。
“若是无法选择如何生,能选择如何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姐姐你不是仙人,无需将这些压力都背负到自己身上。
就如妹妹所说,我俩本就活不长久,哪怕从这走出去,也走不远。
可是姐姐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再犹豫了。”
说着便将女郎往洞里推,“姐姐,若是有缘,我们来世再见。”
江晚宁重重点头,最后深深的看少年一眼。
便毅然转身,从极小的洞艰难的爬了出去。
再次看到外面的阳光,晃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明明只是几日光阴,江晚宁却觉得恍如隔世。
这一面大约也是最后一面,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般轻易消逝。
她向来知晓世道不公,但亲身体会又是另一番心境。
如风,若梦,愿你们来世如风自由,若梦绚烂。
——————
女郎按照少年所说,一直往北走。
跑到离暗牢有些远时,又去买了些衣物帷帽乔装打扮一番,才敢买了匹便宜又温驯的瘦马继续逃。
体内的软筋散药效还未完全散去,地牢几日的生活也让女郎忧惧交加,本就比常人弱些的体质如今更显劣势。
江晚宁不敢停歇,更不敢正大光明的住旅店。只买了些干粮,碰到小河装些水,拼命赶路,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走的都是偏僻小道,买的地图用处不大,全凭自己的感觉,死命往北赶。
她身上能证明她是长乐公主的凭证尽数被姜崇收了去,而且她对地方的官员也并不熟悉,贸然前去,说不定也会惹来祸事。
罢了,先找个农家借住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吧。
夜晚,越逃越偏僻,未寻到农家,倒是路过一片茂密的丛林。
高大的树遮天蔽日,如纱的月光从树的枝叶间倾洒下来,偶有空缺之地,地面上便有一整块的月光,似自天而下的银色瀑布。
江晚宁趁着月色,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洞口虽小但内里空间大的山洞,能容纳进一人一马还有余。
江晚宁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好。她方才还愁如何安置马匹,如今好了,一人一马都有了着落。
仔细检查洞内没有其它人住过或动物栖息的痕迹,江晚宁在洞口搭了块褐色的布,正好能盖住整个洞穴,又用杂草在外面掩住。
如此一来,从外面便很难发现这有个山洞。
怕点火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女郎将马拴好,就着月光吃了半块干粮,喝了些水,便打算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出发。
还好如今不是寒冬,天不算太冷,即使没有被子,将就一夜也不会怎样。
也不是炎夏,不必过于担心蛇虫出没。
江晚宁用还剩下的一块布裹住自己,手里握着如风送的匕首。
因为心中装着太多的事,再加上陌生环境,不知会遭遇些什么,江晚宁睡的并不踏实安稳,时不时会从睡梦中惊醒。
又是夜半时分,洞外响起打斗的声音。
江晚宁以为还在梦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现实。
女郎屏息凝神,不敢出半分声响,生怕对方波及到无辜的自己。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声响才平息。
江晚宁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悄悄探头观察外面的情况。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刮树叶的沙沙声。
洞穴外不远处有人躺在那里,不声不息。
江晚宁又往旁边看了几眼,似乎不止一个。
!!!
是死了吗?
江晚宁立刻缩了回去,拉紧帘子。
好可怕,竟然又出了人命,明早天一亮,她就走,定不能在这里多待。
江晚宁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经过刚才的惊吓根本睡不着。
外面传来雨声,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还有树叶上。
“咳咳……咳咳……”
是人咳嗽的声音?!
江晚宁立刻侧身,仔细倾听。
咳嗽声断断续续,过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莫非那群人中还有活着的?
江晚宁又陷入纠结,因为善心,她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连自己是否有命活着回去还未可知。
农夫与蛇的故事她不是没听说过,如此,她还要去救人吗?
又过了片刻,江晚宁还是握着匕首走出洞穴。
女郎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有病,一边老实的走过去,小心用手探这些人的鼻息。
终于一群人当中有个鼻息微弱但还活着的人。
江晚宁吭吭哧哧将人拖拽进洞穴,男人全身都是刀剑划出的伤口,有些甚至皮肉外翻,看着相当恐怖,最重的当属胸口处。
是个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不同于往日在北齐见过的翩翩儿郎。
眼前的人双眉偏浓,眉形上扬,透着几分凌厉的气息。
眼窝很深,鼻梁高挺,嘴唇丰满,上薄下厚。
还有眼角处的泪痣看着总是有些熟悉感,但江晚宁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索性也就没深究下去。
女郎小心拨开伤口处的衣物,将金创药撒在伤口上,又拿出包袱里干净的衣物,撕下一部分当作纱布将其裹在男人伤口上。
江晚宁还顺便往男人嘴里塞进一颗解毒丸,喂了些水。
最后用绳子死死绑住男人的手脚,以防救的人不是好人她可以及时逃跑。
本着病号优先的原则,女郎忍痛割爱,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布盖在男人身上,自己则是盖着被撕的少了一块的衣服。
且看此人伤的重成这般模样,恢复还需要不少时间,哪怕打起来也是她占上风,这把救人优势在她!
若这人真是个坏人,她就把人丢在山洞自生自灭。
做好这一切,江晚宁也累了,藏好匕首,倚靠在角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