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三国朝会的盛大活动,这次的东道主是北齐国。
这个小世界,目前已知有三个大国,中间的北齐综合国力最强。
北边的漠辽军事实力最强,南楚的商业发达,依赖水运。
剩下的小国都是三个大国的藩属。
北齐偏保守内敛,漠辽民风彪悍,南楚人精明有礼。
总之各个国家因地理位置不同,呈现出来的国民性格也有所不同。
三国朝会是三个大国格局形成后各国初代皇帝经过多次战争后,发现哪个国家目前都没有能力吞并掉其他国家实现统一,共同签订契约。
每五年举办一次朝会,商定各国之间需要协商解决的事情,三国轮流当东道主,而这一次刚好到北齐。
……
驿道上,唯有车轮在石板轱辘和马蹄的嗒嗒声,由远及近,并不嘈杂。
一双玉似的纤手掀开帷裳,妩媚如花娇般的芙蓉面满是不耐,小声向旁边骑马男子抱怨。
“皇兄,还需多久,马车也太不舒服了,哪比得上坐船。”
青衣男子听后,扯了扯缰绳,微微侧目,墨丝随着男子的动作向一旁倾了些,增添几分恣意。
微翘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眸子宛若星子溢满秋池,水光潋滟。
楚姝只听见一声轻笑,便抬头望见自家皇兄眉梢微挑,颇为欠扁的开口。
“我可是记得阿姝在父皇和母后耳边嚷了好些天,才求来这出远门的机会,怎的现在后悔了?”
“后悔?我可没有!”
少女听着这话,原本有些萎靡的神态都被激出几分光彩来。
想着自己人也求了,船也坐了,马车也受了,她可是南楚的小公主怎可半途而废。
尤其不能再让皇兄揪住她的小辫子,时不时拿出来调笑她两句。
皇宫里就皇兄不让她,喜欢逗她,看她跳脚,一点也不像子修哥哥天天变着法夸她。
虽然夸的不是那回事,但总归听着好听嘛,她爱听!
这次她和皇兄出来而没带他,是不是有些不讲义气呀。
可是,可是父皇母后说只有等子修哥哥在朝廷真正做官才有资格去。
唉,就让她这个善良美丽的小公主给他带点北齐的礼物吧。
南楚的张子修看着空空如也的学堂,座位上没那个熟悉的小姑娘,愣了片刻。
旋即想到四国朝会,立刻找自家父亲询问,了解详情后坐在石凳上,暗自发呆。
这小姑娘说走就走,还真符合她的性子。
罢了,她玩的开心便好,只是身边没了叽叽喳喳的少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边暂且不提张子修的幽幽数万内心独白。
尽管嘴贱,但楚淮之还是掐着自家妹妹生气的那个点,及时停止损人。
“一个时辰半大概就能到国宾馆。
车里的点心吃食可还有,半个时辰后会路过一个驿馆,你到时下来看看添置些什么。”
楚淮之的身影在楚姝眼里一下子高大起来,小姑娘眼神放光。
“嘿嘿,皇兄真好,到地方叫我,突然有些乏,我先打会儿盹。”
哪还见之前的愁容满面,小公主欢欢喜喜放下帘子,窝进马车,动作利落迅速,根本不给男子说话的机会。
见人如此,楚淮之嘴角又上扬了些许,素雅的青色衣袍都压不下他秾艳昳丽的容貌,反而增添几分矜贵风流。
笑起来眼尾上翘,更是勾人心魄。
果然啊,在不甚有趣的漫漫长路中有什么比逗自家妹妹更解闷的呢?
等一行人离国宾馆还有一段距离时,早有官员在此处等候,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楚淮之在内心暗叹,不愧是这几年隐隐崛起的北齐,南楚也该向人学习,回去要敲打下这些个官员了。
南楚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国家,国宾馆另一处布置早已插上漠辽的标志。
身着漠辽服饰的人,在外守着,此时未见客房里的人出入,楚淮之暗自打量。
了解基本情况后也随着安排进入自己的房间,并未打算主动拜访漠辽的使节。
明天两国使节都要去朝廷拜见北齐皇帝,到时必然要打交道,再加上自己是第一次以使节的身份参加三国朝会,谨慎些总归不会出错。
楚姝也选了个房间安置下来,舟车劳顿,实在让人难有精力再去闲逛,留下一句“膳食送进房间便好。”
就直接进入精致的客房,未曾出来,小公主游玩北齐皇城的计划都暂且搁置。
庄重严肃的金銮殿之上,江靖渊身着玄色夔龙纹朝服端坐于龙椅,一只手自然的放在扶手,指尖随心意时不时敲打两下。
一双凤目,幽深凌厉,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虽然面容带笑,但不怒自威,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松弛感,毕竟北齐这些年国力日渐强盛,作为这个国家的君主自然愈发有底气。
三国使节由九位迎宾赞礼的官员司仪施礼,延迎上殿。
殿前的汉白玉石桥,桥栏雕刻细腻,宛若玉带,又似游龙,横架于水上。
桥后才是气势恢宏的大殿,袅袅轻烟从摆放于汉白玉石阶两侧的香炉中升起,使节拾阶而上,神色肃穆。
“漠辽使节扎那参见北齐陛下,特献汗血宝马二匹,良马一百匹,貂皮百张,鹿皮百张,金冠宝器若干。
愿两国邦交永敦睦。”
着鸿雁纹样的左衽直领后开叉素色袍服,外披玄色大氅,头戴褐色毡帽身型魁梧高大的漠辽使节跪下行礼。
谦卑的言语,因着独特的彪悍性子也显得强势不少。
坐于高位的男人唇角微扬,笑道,“漠辽与北齐一直为友邦,”
话锋一转,仿若无意,“只是近日与贵国边塞摩擦可不小呐。”
面对相当于挑明的话和坐上锐利的目光,扎那朗声一笑,并不遮掩。
“陛下自是知道漠辽子民的性子,一天不在草原上跑两圈就浑身难受。
再说平静也有一段时间了……”
剩下的话无需挑明,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野心自是在宁静中滋长出来的,况且是漠辽这个骨子里就带着野性与征服欲的民族。
不过好在漠辽从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大大方方告诉其他国家。
因此就看另外两国君主的性格,若是也有野心便互相试探攻打,若是想安稳治国,另两国便联合起来,群殴漠辽,就能平静一段时间。
总之,三国就这般相互制约,也算稳定和谐,但这次似乎来势汹汹。
答复完,扎那行礼退至一旁,南楚使节楚淮之上前。
“南楚使节楚淮之叩见陛下,特献七尺红珊瑚二十株,浮光锦五十匹,香云纱百匹,碧螺春茶千包,宝珠玉器若干。
愿北齐昌盛,两国世代和平。”
年轻男子由着青白镂雕束髻冠将头发全部束起,着鸦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
腰间系着一枚白色祥纹玉佩,走动间衣袍隐隐有微光浮现,正是浮光锦的料子制成。
举止得体,神情庄重,不见半分往日的轻佻散漫。
献礼完成后,江靖渊象征性的宣告几句场面话,便开始真正的大国博弈。
各国你来我往,虽不见硝烟,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此时奉天殿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宫女侍从来来往往,为接下来的宴会做准备。
宴殿陈设富丽堂皇,共正殿、朵殿和两廊三个宴饮会所,皇帝专属御座位于正殿的中央,坐北朝南。
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蹄、鲜蛏萝卜丝羹、芙蓉蛋、白果鸭子攒盘、八珍糕等一系列御膳尽数摆于桌上。
下方群臣膳桌也摆满各式北齐吃食,且色香味俱全,惹人垂涎。
宴会开始时已是正午,因着外国使节的到来,规模相当宏大。
刚被任命为翰林学士的宋卿白坐于群臣中,盯着白瓷盏,不显喜悲,面对周围年轻同僚劝酒也是浅尝辄止。
“卿白,漠辽这态度你怎么看?”
宴会中央歌舞升平,不过他们所坐位置不算很好,只能听到乐曲,而不见其人,无聊的同僚好友在一旁小声询问。
“他们骨子里便是这般喜欢争斗,况且这次感觉不似往常的小打小闹,”
绯色官服的男子幽幽叹了口气,目露忧色,“不论怎样,受苦的始终是百姓。”
旁坐的同僚听完也是一阵惆怅,旋即有些不甘,“我等是文官,难亲自上战场杀敌,着实可惜。”
“文官武官,能保卫一方平安,便是好官,你不必如此在意。”
两人正聊着,前方突然有一阵骚动。
原是漠辽带上一个用黑布罩着的巨大铁笼,说要给宴会增加些乐趣。
黑布掀开,里面是位身着薄衣的少年。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少年自然的伸出手臂遮挡阳光,却还是被一瞬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衣袖滑下满是结痂的伤口与愈合的疤痕。
少年死水般的眸子掀不起半点涟漪,面对众人惊讶、害怕还是怜悯的目光毫无反应,仿佛已没了灵魂。
萧彧安在内心自嘲,今天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间……
母亲,彧安可能要撑不下去了,可是您的冤屈……
不多时又抬上一个笼子,里面是只瘫软无力的狼。
侍从将狼送入萧彧安所在的笼子后,用竹筒在它鼻尖吹出些白色粉末来,狼缓了半刻,终是站了起来。
眸子闪着寒光,皮毛不甚光滑,似是一只年老的狼,它并未急于攻击笼子对面的人。
而是望着将它捕进来之人吼叫一声,带着无限悲戚与愤怒,这群人类害死了它的伴侣。
随即,狼转了过来,萧彧安这才看清灰狼的额头有一小撮白色的毛,少年试探性的轻唤了句“查干?”
灰狼明显愣了一下,盯着少年,目光柔和不少。
雪地里因贪玩与狼群走丢的狼崽不慎被捕兽夹夹住腿,叫声微弱。
晶莹的雪花纷纷落下,给狼崽覆上薄薄一层,伤口也被冻结,点点红梅似生命定格的火蝶,带着些绝望的美感。
“母妃,这有只小狼崽,它好像受伤了。”
幼年萧彧安口中的母妃既有塞外女子的英气又夹杂着几分秀雅。
虽已为人母,因被宠着,依旧有几分孩子气。
女子在周围踱步观察,又仔细看了看幼狼,得出结论。
“狼群离这有些远,估摸着它很难再追上,我们先把它带回去,好好照养,再放生。
不过沾惹上人气,狼群很难再接受它……”
卓娜有些纠结,“可是放这它肯定会死。”
“彧安不想它死,母妃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萧彧安摇了下母亲的手,眼里尽是恳切与不忍。
“行,遇见也是有缘,总不能让它就死在这,希望它不要绝食才好。”
万幸的是,幼狼很小,恢复的很快,对人类的抵触不强,也没出现什么绝食的情况。
因为浑身就额头处那撮白色惹人注目,卓娜给它取名“查干”,意为白色。
狼崽整整在萧彧安身边待了两年,能完全自食其力,卓娜才将它放归草原。
这样就算没有狼群的护佑,它也能自己独自生活。
萧彧安仍然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照着查干柔顺光泽的皮毛,一步三回头的灰狼纵然不舍,还是回归草原。
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查干,不曾想再见竟是这般境地。
他与它都被困于笼中,甚至还要互相厮杀。
“那狼怎的不动了?”
好事者的嘀咕传入漠辽使节耳边,扎那在侍从耳边低语两句,向江靖渊讨了把匕首和弓箭,示意侍从将匕首递过去。
侍从快步走向笼中人,将匕首扔进去,“捡起来,杀了这头狼,扎那大人允你半天自由。”
萧彧安默默捡起匕首,并未有所行动。
“嗷呜——”
凄厉的狼嚎让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握着匕首的指节发白,连嘴唇都微微发抖。
箭头擦过狼的后背,皮肉裂开,血珠滑落。
扎那依旧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眼里尽是兴奋与狂傲。
“这狼不让它恼怒是激发不出真正的血性,人与狼搏斗也就没乐趣可言。”
狂热的语调配上无情话语,让好事者都难得沉默。
“嗷呜——嗷呜——”
狼又嚎叫两声,抖了抖耳朵,向少年扑过去。
旁人看来灰狼的动作迅猛不留余地,但萧彧安知晓这是幼狼曾经同他玩耍的动作,他轻巧向旁边迈了一步躲去。
它又扑了上来,将少年埋在身下,趁人不注意用爪子碰了碰匕首,示意少年。
萧彧安震惊的望向儿时的伙伴,却看见狼眸落下一滴泪,狼身旋即向匕首冲去。
顿时灰狼雪白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溅在少年的脸上。
萧彧安感受着脸上的温度,身子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松开匕首,可又是一声嚎叫,狼爪紧紧扣住少年的手臂,使他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