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正名叫吴芳,祖籍潮汕朝阳,今年五十不到,不过,有点显老,尽管满脸笑容,可往下耷拉的眼皮,让她看起来依旧有些阴郁。
此刻,她正堆着笑脸,略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一转眼,灿仔都成家立业有孩子了。还记得当年,姑娘带你回娘家,你还跟小石头一般呢。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讲真,卢灿对这位舅妈,一点印象都没有。对她的这种开场白,也很免疫,只是碍于亲戚面子,卢灿脸上带着笑容点头附和着回应,“多谢舅妈还记得。对了,老表没打算回港?”
葛辉的儿子,究竟是表哥还是表弟,卢灿不知道,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每个儿子都是母亲的骄傲,提到儿子,吴芳顿时神采焕发,“你栖山表哥在联邦德国不莱梅拉丁学院上的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就被戴勒姆奔驰工厂招收进去。入职那天,你表哥带着我去厂子外面看了看。那家工厂可大了,我在外面走一圈,腿都走酸了,可惜……不让进。”
这一回答,很出乎卢灿的预料。
香江可没有去西德留学的风潮,绝大数首选英伦,其次北美,再次加拿大,去德语区留学的少之又少。舅舅这么安排,估计另有想法——希望这个儿子,彻底摆脱家族命运。
这位栖山表哥也很争气,不仅考上不莱梅大学、读完研究生,毕业后还能进入奔驰汽车生产厂。让卢灿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有些钦佩,应该是牛娃一枚。
“栖山表哥能有今天成绩,得亏舅妈您十来年的辛苦。”卢灿的这句夸赞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一位平平无奇的普通妇女,带着十岁出头的儿子,前往一无所知的国度生存,即便有随行佣人,也很孤单无助。结果,她不仅把儿子带大,还带的很出色。
单凭这一点,外公和舅舅,都要把她当大功臣供起来。
聊了几句表哥葛栖山在不莱梅的学习工作后,卢灿找了个借口,“舅妈,您坐歇会,在这边吃晚饭,晚上我再安排人送您回家。我刚回来,先回家擦把脸再来陪您。”
田乐群陪着他进屋,歉意道,“我都已经回绝舅妈,卢家没那么大能量,帮不了的,最多帮她找两位大状,向法官提交申请,能不能过,不能保证。可……舅妈还是有些不死心,非得跟过来,我也不好拦着……”
卢灿眨两下眼,想了会后点点头,“那就找两名状师,帮吴家运作一份保外就医申请,法官批不批准,我们尽力。让维利勃兰特去找人,他自己就不要露面。”
维利勃兰特是纳德轩珠宝的法务总监,苏格兰籍大状师,原德勤会计事务所的法务专员,三年前被猎头公司送到纳德轩珠宝。
如果卢家全力运作,这件事应该可以达成,可是,事情背后牵扯太多,卢家也顾忌重重,更何况还牵扯到舅舅与他老丈人家的事情……卢家能做的,也就装装样子。
“舅妈这辈子也不容易,在西德一住十多年,终于有个盼头,去年又接到电报,说家中老爷子得癌症。这不,匆匆赶回香江……”
两人边说话边往二楼主卧走,田乐群说着今天下午从吴芳那里听来的消息,等到卢灿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对舅妈这些年的经历,也有个大概了解。
吴芳和葛栖山mǔ_zǐ,是1973年被送往西德,这些年都没回港,虽然不缺钱,可七八十年代的西德,那可是铁幕最前沿,高危区域,mǔ_zǐ两人加一位家佣,最开始时,活得心惊胆战。葛辉又因为身份原因,禁止出入境,一家人十年时间再也没见面。
好在葛栖山争气,从不莱梅哈芬中学,直接考入不莱梅大学,很顺利的完成学业。
换好衣服,卢灿搂着田姐生完孩子之后明显丰腴些的腰肢,下巴贴在她的秀发上,“嘻嘻,田姐能把舅妈带回家,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吧?”
田乐群恼怒地拍了一记他那作怪的手,“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唯利是图?见钱眼开?”
“那不敢!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是!”卢灿张嘴含住她的耳廓,轻轻咬着。
田乐群扭扭脖子,没能摆脱卢灿的赖皮,也就随他,轻声道,“其实我挺同情舅妈的。听她的意思,原本一辈子不想再回香江,可看到父亲癌症晚期的电报,还是匆匆赶回来送一程。还有个糟心的大哥在赤柱监狱……舅妈这辈子,要是没有儿子,那她真的没什么指望。”
这种同情,很容易“由此及彼”,卢灿可不能任由田乐群胡思乱想,笑笑道,“也不一样定。要考虑73年左右港岛环境,舅舅一家子能在那种情况下,将舅妈mǔ_zǐ送到西德,一定花费很大精力。”
“能一家团聚,谁愿意妻离子散?”
“外公一家子现在不还在花莲钓鱼吗?你当他老人家不想回来?”
“相比之下,舅妈和表哥虽然人地生疏,最起码安全无虞。真正危险的,反而是当时选择留在港岛的舅舅,那是真的九死一生。田姐你应该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印象吧?”
这就是看问题的角度,田乐群同情舅妈孤苦,卢灿认为舅舅危险,都没错。
只是,卢灿将话挑明之后,田乐群的“由此及彼”“感同身受”的联想,没那么严重,脑袋往后靠靠,抬眼瞥着卢灿,嗔怒,“就你能说会道。”
卢灿连忙抱屈,“冤枉!我也非常同情和敬佩舅妈!和你一样!真的!”
田乐群噗嗤一乐,又说道,“舅妈今天来的意思…哎呀,你别乱动…她父亲家中存留着不少古玩意儿,等老太爷的事情……老先生还在,这么说不合适。就是说,她到时候还会回德国,与儿子一起生活,老爷子留下来的东西,她用不着,想要处理给你。”
在卢灿的连续侵扰下,田乐群说话断断续续,不得不按住他的手背,一口气说完。
“舅舅外公家还有古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