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懒得跟他拌嘴,自己坏了他的事,还不兴给人说两句了?想着,桓妧大度地笑笑,不再理他,谁知这边不说话了,那边反倒来了兴趣,梁旭博看着她竭力想远离自己的身子,继续追问:“既然稿子你也写了,那就说说,你对这次的整治有什么看法没?”
别看桓妧没看他,却依旧余光注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一听他这么问,心里当即一愣,立即脱口问道:“难不成是,那些工人提前得到消息闹事了?”
梁旭博没想到自己只随口一问,对面这女孩儿就已经将事情给猜了个j□j不离十,目光登时动了动,再看向桓妧的眼神,就更深了许多。
桓妧立即明白,自己猜对了。
“县里要拆除两座钢坯厂,勒令剩下的三座减产,这次昭阳县至少要有一千五百人下岗,”男人顿了顿又继续道:“另外青武市青朊钢厂已经定下来了,要裁员七千,其中有至少十分之一是昭阳的打工者。”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揉着眉心,桓妧这才发现,男人英俊的脸上已经能看到疲色。
“如果是平时还好,只是如今刚征完地,项目又都没入驻,这一批人回来以后没地种没活儿干,安置不好,怕是会出事。”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平日的冷酷严苛,只无奈中加了一点担忧,音色也变得有些钝,桓妧第一次看到这个在会场上大杀四方的男人,露出这样担心的神色。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但都治标不治本。”梁旭博抬眼看她,眸子里一片水润平静,只在瞳仁四周的墨绿上,才能看到一分波痕:“昭阳是个农业大县,如今地都征了,这是决心要发展工业,但是未来五年内,怕会是整个县内矛盾最大,也最困难的五年……”
他的声音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有一种类似于迷茫的神色,缓缓漫上他的眼。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基本上再没说什么。车子走到一半才终于有情况从厂子里反馈了出来,这次出事的是大果乡的郭家营钢坯厂,闹事的工人有近八百人,已将整个场子砸的一干二净,据说前去调解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副乡长等一众干部全被打了,据说乡长被一铁锹凿地肋骨都断了,工人将他们留在厂子里,不放人,也不让把他们送进医院,如今正和乡派出所对峙着,双方自出事到现在,已经僵持了近四十分钟。
这消息一出来,整个县里下乡的车队都滞了滞。
开在最前面的警车也不知受了谁的指示停了下来,而后是林杳的一号车,紧接着,不算宽阔的土路上,一排黑色的车子全都停在了原地,依次走下来的县领导一个个面色凝重,眼中不时闪过各种情绪。
潘志强走下来的时候正拿着手机,好像是在打什么电话,下来将近十秒才挂断,立即凝着脸色看向其他人:“市里刚才通知我去开会,林书记你看……”
林杳立即点点头:“正巧,我也得过去。”说着,十分为难地皱了皱眉,看向走下来的三把手梁旭博:“旭博书记,你看这……”
说着,向大果乡的方向看了一眼。
桓妧心下一动,忙抬头去看梁旭博的反映,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林杳二人这是在听闻了前方的情况后,打算退回去了。如今只要梁旭博一句话,顺着说了,那么大家都一起走,十几个人互相包庇,即便出了事,只要齐心一句没及时得到消息,那么事情就不会全算到他们头上;再或者,他重新与林杳分道扬镳,去阻止这次暴动的继续。
在桓妧抬起头的同时,男人竟也转过眼来,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桓妧立即明白过来,他刚才,到底在迷茫什么……
到底该不该去?
去了,重新回到被孤立的位置,甚至如果办不成这件事,还将面临担负责任的危险;不去,于政治前途无碍,也将最终被林杳的阵营所接纳,但这次的冲突,可能真的会死人——没有足够分量的县领导亲临,单凭一个局长,根本镇不住场子!
桓妧抿了抿嘴,看着他的目光,便多了些别的情绪。
你去吗?
男人歪了歪头,看着手边瞳色澄明而复杂的女孩子,嘴微微张了张。
林杳便又催了一声,梁旭博这才重新转过头去。
“既然这样,”男人缓缓笑起来,又继续带上了他一贯风轻云淡的味道:“既然林书记和潘县长都有事,那我就代你们走一趟好了。”
——有些人,他们很有想法,懂得怎样靠自己的拼搏和聪明取得成功,对于这些人,政|府就要想办法给予足够的规范和保障;而另一些人,甚至说大多数的人,都是没有明确拼搏的方向的,在这个时候政|府就应该想办法去安抚他们,并将方向指给他们。
这才是为官,最基本的责任。
梁旭博无视了林杳等人铁青的脸,俯下身,重新坐回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