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穿了一件海棠红的襦裙,可是因为挨了五十藤条,襦裙被染成血色,经风吹干,就那么血迹斑斑地穿在她身上。
她仰着头,安静地注视宫门。
那一刻,他竟然生出胆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怀愧疚地走上前:“裴姐姐……”
对方没有搭理他。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牵了牵她的袖角:“连累你,很是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过后,女孩儿突然转身,无言地伏在他怀里。
那年他有十二岁,个子已经比裴姐姐高了,看起来已是个少年郎。
可他却更加慌张。
因为清楚地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衣裳。
裴姐姐哭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沉默寡言的女孩儿第一次向他表露委屈。
她小声哽咽:“将来殿下登基,可否放臣女出宫?”
那年黄昏,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昭阳殿。
萧定昭微微恍神。
两盏灯火映照在他的眼中,却照不亮他的眼瞳。
他垂下眼帘,替裴初初整理额前碎发。
依稀记得,那年黄昏蝉鸣声声,几只萤火虫围绕在他和裴姐姐身边,青梅竹马的记忆美好的像是梦境。
他抱住清瘦的女孩儿,轻轻道了个“好”字。
原来……
他曾给过裴姐姐出宫的承诺。
却在多年后,亲手毁掉了那个承诺。
萧定昭沉默地俯下身,温柔地抱了抱裴初初。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
三天后。
萧明月来御书房找萧定昭时,少年像是一夕之间成熟稳重了许多,正伏在龙案前,奋笔疾书批阅折子。
她环顾四周。
房中摆设一成未变,还是裴姐姐在世时弄成的模样。
宫里也没有为了丧事大操大办,裴姐姐的名字,成了所有人都不能提起的禁忌,就像是宫里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个人一般。
她不解:“阿兄……”
萧定昭头也不抬:“今儿折子格外多,阿兄没空陪你玩,你去找宁听橘姜甜她们耍去,过两天我空闲了,陪你玩蹴鞠。”
萧明月不解地歪了歪头。
阿兄如此正常,真是奇怪。
她问道:“阿兄想念……裴姐姐吗?”
萧定昭依旧运笔如飞:“斯人已逝,想念也是无用。更何况她走的时候,我尚且没有掉过一滴泪,如今走了这么久,我更加不会为她伤心,又何谈想念?”
是这样吗?
萧明月小脸平静。
她注视了萧定昭片刻,目光忽然移到他握笔的手上。
他握得那么紧,手背已是青筋暴起。
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萧明月收回视线,缓缓行了个退礼,离开了御书房。
随着她踏出门槛,那根狼毫笔被萧定昭狠狠掷了出去。
少年的额头紧紧贴着龙案,已是泣不成声。
她走时,只觉恍恍惚惚大梦一场。
她走后,空留他在这深宫里,日复一日走着她走过的宫巷,日复一日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袍裳,日复一日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残留着她味道的宫殿里……
此时才明白……
何为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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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