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长空沉着道:“看了安宁写来的信,再没什么好顾虑的。”
“你能有此决断,对雁家军是好事。”江汉之比他想得更深,“这三年,不管是雁家军还是别处的jūn_duì,无时无刻不受皇帝猜忌,朝廷迟迟不对雁家军动手,只因梁州是挡住北缙的关隘要道,在没找到可替代的将领之前,皇帝只能容忍你父亲继续领兵。”
“雁家军从无反心,”雁长空道,“我爹只想好好守着梁州,护大衍北境安宁。”
“你爹是个英雄,只可惜未遇明主。”江汉之脸上的皱纹微微牵动,一双枯瘦的手拍了拍雁长空的肩膀,“现在我问你,倘若日后朝廷换了个皇帝,你打算怎么办?”
雁长空目光闪动:“以不变应万变。”
江汉之注视着他:“你就没想过自立为王?”
雁长空抬眼,他的眼睛同雁安宁一样明亮,此时在灯火下暗了一瞬,显出一抹涩意。
“当初收到安宁入宫为妃的旨意,我曾想过领军回京。”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眼中露出歉意,“但我没能做到。”
雁安宁按住他的手背:“哥,你不用抱歉,我都明白。”
她扬起唇角:“你若当真起兵,不等你离开梁州地界,我的人头就落了地。”
雁长空苦涩道:“不只因为这个。”
他认真地看着妹妹与外公,这两人与他血脉相连,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
“爹对我说,一时的义愤与长久的野心,两者的后果截然不同,我为此想了许久,”雁长空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认,单凭我的私愤,难以令天下归心。”
他是众人眼中的将门虎子,生来家世显要,他们雁家与皇帝的恩怨不过来自权力的制衡。
雁家可以恨,但旁人却无法感同身受。
单看大臣们的反应就知道,在朝廷上愿为雁家出头的几乎没有几人,此事放在民间,最多不过让人唏嘘几句,远不到同仇敌忾的地步。
“你能想通这点我很欣慰。”江汉之道,“自古举大旗者,除了势力与声望,还需有大志,而这大志非一人所向,必得人人有益,才能一呼百应。”
他看了看雁安宁,感慨道:“咱们与皇帝之间,归根到底只是君臣不和,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又有谁肯为咱们肝脑涂地。”
雁长空轻轻应了声:“我这次过来,只想带着你们平安回到梁州,到了那边,不管朝中怎么闹腾,都与咱们再无干系。”
“哥,皇帝活不了多久了,”雁安宁道,“兰啸天与石守渊这一仗会决定朝廷未来的走向,如果兰啸天赢,梁州那边怕是得加强防范。”
“我明白。”
雁长空此行也未料到京城发生这么多变故,倘若兰啸天再度把持朝政,他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雁家军。
“兰啸天在青州。”雁长空道,“来的路上,我在城头看到他了。”
雁安宁听了,微微一顿:“他果然坐镇后方,不知青州留了多少人?”
雁长空目光一闪,随即隐下眼中的利芒:“当务之急是送你们安全离开,别的不要多想。”
话虽如此,他脸上仍是泄出几分恨意。
若说皇帝所为令人寒心,兰啸天则是他们雁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雁来之死全因兰啸天而起,兰啸天勾结北缙,在雁家军中暗藏内奸,雁长空在青州看到兰啸天时,恨不能将他剥皮抽骨,但为了雁安宁,他忍了下来。
雁安宁握住他的手:“哥,这话你也要记得。”
她是他妹妹,怎会看不出他的遗憾,说到底,雁长空是因为她才放弃了报仇的机会,而私心里,她也庆幸他没有莽撞。
兰啸天身边必然守卫森严,以雁长空带来的人手,想要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兄长。
雁安宁抚了抚耳边鬓发,打算岔开话题。
她想到兄长的来处,忽然目色一亮:“对了,哥,你见到段姐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