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匀露出诧异的表情,道:“顾钦差怎么反应这么大?难不成真像王丞相说的,您跟平南将军有断袖之情?”
顾玉的手握得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手里的持重捅穿他的身体。
王匀道:“顾钦差,让顾家军在西北军中煽风点火,引起他们躁动,的确是个好法子,王丞相说得不错,您的确善于把控人心,就像当初仗着我们没见过您,拿着王家令牌诓骗我们一样。”
顾玉眼神透着杀意,咬牙切齿问他:“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王匀道:“人心是最好把控的,也是最难把控的。您前期做的工作再多,也抵不过在他们饥饿时给他们一顿饱饭。”
顾玉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王匀道:“今天下午,我们一口气把大半年的军饷都发给他们了,他们一个个高兴得就像过年一样,嘴里喊着‘多谢郑都督大恩大德’,如果郑都督在场,他们恐怕会给都督跪下来,好生磕几个响头。”
是了,顾玉穿越后优越的生活过得太久,那些在底层艰难求生的日子渐渐淡忘。
曾经的她也会因为被老板剥削,加班加点赶工作后,因为几千块钱的奖金狂喜,全然忽略她给老板创造的价值,是这几千块钱的千百倍。
对于饥寒之人来说,比起顾家军给他们宣扬的要奋起反抗,要向上争取自己应有的权益,他们更关注这个冬天该怎么度过。
积压已久的愤怒被蝇头小利轻易抹去,可悲的是,这点蝇头小利本就是他们该得的。
君泽不知道这种情况吗?
不,他知道。
只是连顾玉这个在底层长大的人都忽略了,从小养尊处优的君泽自然也不会想到。
可他为了防止随时会出现的危险,经常去检阅自己的jūn_duì,今天下午,他自然也发现了西北军一口气发了半年的军饷。
君泽什么都没告诉她,只让她保护好自己。
还有突然被君显派过来保护她的黑娘子,怕是那个时候,这叔侄二人就打算先瞒着她们,然后拼死把她们俩送出去。
情况急转而下,之前本有一大半可能,能够在军心涣散的西北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却是成了困兽之斗。
顾玉身上的气势一下子泄了,瞧着有些失神。
现在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屈服于王丞相。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想要扳倒绍无极,没有什么法子比跟王丞相合作更快了。
顾玉,你还在犹豫什么?
层层压力之下,顾玉几乎都要答应下来,可是电光火石间,似乎听到了一阵哭声。
那哭声并不真切,仿佛是从远方而来。
那是年幼的顾玉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日子,或许是因为饥饿,或许是因为欺凌,或许是因为疼痛。
面对一望无际的漆黑未来,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觉得生活痛苦,却连痛苦的根源是什么都找不到。
站的越高,看的越远。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
她看得明白,那些在饥寒中苦苦挣扎的戍边将士,痛苦不在自己身上,而在于为了一己私欲,把军饷层层盘剥的贪官污吏手中。
一旦她为了报仇,掩盖真正的罪恶,把这么多替罪羊推出去,任由这些贪官污吏在西北作威作福。
那她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人可以自私,也可以无私。
顾玉自认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可当她一个决定,能够改变万万人的命运之时,她无法坦然地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顾玉身子晃了晃,小幅度摇摇头。
王匀对顾玉的挣扎似乎早有预料。
“我知道顾钦差在顾虑什么。虽然您想杀了绍太尉为顾家军报仇,但您觉得自己包庇真正的祸首,却把无辜之人推出去顶罪,让这么多为国抛洒热血之人忍饥挨饿,您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
“可是您看,您费心思护着的这些人,为了区区一袋米,几两银子,便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本该与您一心反抗,如今为了这些施舍纷纷软了脊梁,把刀剑对准您。”
“这还只是半年的军饷,一旦我承诺他们,若把您拦在西北,便奖励三年的军饷,您说,你的骨头渣儿还能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