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就这样在失去所爱的余痛中情绪不稳地度过了整个冬天。夏莹和凤英一直地对他呵护备至,生怕惹着了他。
开春时节,马拉的心情方渐渐地好转过来。
就在花红柳绿,燕子斜飞掠丝雨的阳春时节,瑛园东面山凹中的桃花园近瑛园一侧已是落霞一片,蜂飞蝶舞,好不美丽。那儿虽是马拉定的墓地,但好游的人们还是纷至沓来,赏花留影。
凤英和夏莹知桃花林是马拉为二位故去姐妹所植,也不招唤他去欣赏。而林先生,刘先生,和张先生却并不知道其中缘故,一日他们只管兴致盎然地结伴前来携马拉一同前往共赏。凤英生怕马拉情绪失控败了客人的兴,便一直地陪着他。马拉随手折了几支花枝编了花环给凤英戴在头上。凤英行走时也尽量地不接近桃林深处。而几位老人家却如孩子一般往里窜,幸那刘思成眼尖,望了一眼便立刻明白,忙拦了众人去路,只说前面没路了。让他们回转。
兴尽归来,他们还饶有兴趣地附和了几篇诗歌出来。马拉也自然随他们和了一首,众人看后只管叫好。
凤英看过,见写的是一首《歌春日桃花园》:
皑皑雪融暖,幽幽芳人魂。
晴空邀春燕,花地唤蜂媒。
儿童欢雀跃,妪翁笑唤归。
少女迷意醉,少年喜欲闻。
折撷饰佳偶,恨不花似人!
凤英读罢后便明白了马拉心中所指,但她也只轻描淡写地摇头道:“不中用,瞎揍合。不如几位老先生大作。”几位老先生也直摇头笑说:“不敢当。马老弟作诗一气呵成,清新自然,朴实无华,大有古乐府之风。只是不该得罪人家姑娘家。明明的人面桃花相映红,你却非得抑人而扬花,实在大大的不应该啊!”马拉听着直不好意思地笑道:“惭愧!惭愧!”
凤英听着也直羞得脸红不已,本要辩驳,但想着马拉诗中“佳偶”二字,也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管低头暗自心喜。
第二日,夏莹回园来见得马拉诗作,则是不住的夸赞。又拉了马拉和凤英要去玩,尽兴处夏莹也欲作诗一首,只恨马拉的诗在前面压着,她怎么作怎么觉得不如马拉的好,也便作罢了。
而再回身时,却见马拉已到两位姐姐墓地去了。俩人一怔,急忙跟上。马拉在墓前痴呆良久,随后将坟茔周围稍加修整,然后便转回身来不由长叹一声后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今日切身感受,真是别具滋味在心头啊!”
姐妹俩人听罢也不由黯然神伤。夏莹忙挽住马拉的胳膊怪道:“前几日不陪你来,就是怕着触景伤怀,如今果真这样了。”
马拉见自己惹得妹妹们伤心不已,忙笑道:“这艳阳季节,通明河上也定热闹,今日咱们都闲来无事,不如去坐船游玩?”此话一出,两位姑娘方才笑着点头应了。三人为饱览水光山色,也不乘车,一路地步下山去。
通明河两岸也花红柳绿,芬芳四溢。河上也是水波浩荡,让他们顿感心情舒畅了许多。
船坞处已是游人如织,人们争相乘游,有划双桨的小舟,也有脚登彩蓬小船,离得岸后便可任船只顺流而下。通明河水流平稳,人们大可悠然自在,慢慢欣赏两岸风光,尽情领受泛舟的情趣。
马拉仔细观察,见得坞中泊有一雕栏翘盖大木船,做工精美,布设古朴典雅,却是问津极少。马拉叫过一游人问道:“那艘游船豪华且别有情趣,为什么没人过问?”
游人笑道:“先生不知吗?那船虽好,却要的是天价,每日一单生意就可顶这半坞船忙碌好几天的了。”夏莹听着好奇地上前问道:“这船上可有稀奇?值得多少价钱?”那人笑道:“先生、小姐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不知这水上彩船名望,竟胜过古时扬州烟花水榭,里面可大有文章,歌舞曲乐,茶果酒肴当然不用说。若有名星大腕捧场,一趟下来没有万把块是不行的。本来这些豪华游船都停靠北坞,单这条船注册在南坞与普通船只同流。里面也不似北坞船那般纸醉金迷。船上服务小姐也装扮清素,果酒菜肴虽不少去,但取乐的只有一组长安古乐班,曲调也清雅,道也能招得一些雅客,尤其那船上有一女孩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远近闻名啊!”
马拉本欲问问而已,闻听得有一能弹曲的女子,便也来了兴致,早已移身前去了。凤英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禁笑着摇头叹了口气,也便忙跟上去。
马拉向那船上女孩子们招了手道:“姑娘们,乘游。”那帮女孩儿见着马拉,惊讶之余忙将板木搭上,热情欢迎他们入内,然后抽了板子,船便驶离岸边。
马拉与凤英,夏莹在船头坐静后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搭着板子为客人行方便,反而收着板子呢?”一个姑娘笑道:“先生有所不知,登船的不一定就是乘游的,好多是眼馋的。”马拉和凤英夏莹听着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细观船中女子们,个个儿干净漂亮。想着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服务小姐问要什么吃喝时,凤英只说:“除一壶毛尖外,茶点尽管上来。将这桌子摆满就是。”
不大会,便有一过壶茶泡上桌来,接着便也上了一盘香蕉,一盘葡萄干,一盘开心果,一盘瓜子,一碟话梅。马拉剥了一个香蕉递给夏莹。给凤英时,凤英只说自己嗑瓜子。他自己便拿着吃了。此时听见船舱中传出一串美妙的琵琶弦律来,却是李彩霞所作《思乡曲》。这让马拉更是惊愕。聆听一阵后他便不由得起身慢慢地靠近舱口,见帘后一女子正在促膝而坐,幽抱琵琶,专心弹奏。其形容似曾相识。马拉终于忍不住上前揭帘相视,那女子不是别人,却是安德生的女儿——安珍珠。
马拉心下不由一怔,心想:“她为什么会在此弹曲过活?”这不由让他想起了昔日落魄的彩霞来,想到此处他心下不由一酸。接着他又想着当日他对她的态度,一时间,内心顿感不安不起来。
当安珍珠向马拉投来目光时,马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以示招呼。而安珍珠则也用几乎无法觉察的微微一晗向马拉回礼。
马拉见着安珍珠旁边亦架着一架古筝,便轻轻上前,不紧不慢地蹲身坐在古筝前,随那琵琶音一起合奏起来。
曲毕,俩人相视微微一笑。船中其他人忙跟着鼓掌。而后马拉向安珍珠一笑道:“我为安姑娘送上一曲《一江春水》,算是敬还雅意。”说毕便悠悠扬扬地弹奏起来,那曲声如拂面春风,又似窜花芳步,香气袭人,又时而如温泉暖流,直润心田。
曲毕后,众人直鼓掌称好。安珍珠更是鼓掌并赞道:“果然好曲,正合今日之良辰美景了,这曲子可比《杏花吟》啊!也不知是出自谁之手?”
马拉一笑道:“这是我六妹新近作的。也是一首思乡曲,曲虽欢快,但仍显出悠远之感,末了道更显断肠天涯之情了。”马拉说到此处不由唉叹了一声。
安珍珠不由笑道:“先生为何叹息?可是觉得这曲中并非完全为思乡之意?”
马拉见问想了想又是一叹。大家直跟着笑起来。
安珍珠笑道:“看来世间许多事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马拉笑着摇摇头,而后抬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往对安姑娘做了许多任性的事。没想到竟害的你落到如今靠卖艺为生的地步,真是惭愧!”
安珍珠一笑道:“这又怎么能怪到先生身上。弹曲虽是娱乐他人,但也是为自家生意。要赚钱糊口,就得躬身侍人,这点我还是看得开的。”
马拉听着直惊讶道:“原来安姑娘是这条船的‘东家’!”
安珍珠惊愕地道:“先生不知吗?如果不是先生当日成就于我,我是难置得起这起生意的。”安珍珠这话更让马拉深感意外。
凤英揭帘笑道:“是我允了她的设计,你不会怪我吧?”
马拉瞧了凤英一眼笑道:“当日是我任性,幸得三妹为我补过积德。否则,我害苦人家姑娘了。”然后他又回过头来问安珍珠:“如今有自家生意打理,可还做设计?”安珍珠笑着点了点头。马拉不由叹道:“姑娘真是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