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整个白河城都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瑟瑟冷风的声音。
白河城一家玉器铺子的后院里面,两道黑影从天而降。
“主子,人到了。”还是白天那位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恭敬地说。
“快请!”房间里传出了宇文缨的声音。
下一刻,门开了,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正是杜午和晋连城。
“杜大哥,你们就在附近吗?怎么来得这么快?”宇文缨看到杜午,神色一喜。
杜午摘掉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看着宇文缨神色淡淡地说:“阿缨,当年你帮过我,我欠你一次,但帮你找到了你的孙子,我们已经扯平了,你又找我做什么?”
“杜大哥,看在我们当年的情分上,你再帮帮我吧!”宇文缨看着杜午说,“等我拿回了本属于我的一切,到时候少不了杜大哥的好处!”
“你的孙子现在就在这座城里,如果这样你都没能力把他带回来的话,何谈以后?我劝你趁早收手,找个地方躲起来,颐养天年吧!”杜午冷哼了一声说。
“杜大哥,我手中可用的人不多,不能轻举妄动。”宇文缨眼眸微黯。
“赤焰,对于宇文太后遇到的难题,你怎么看?”杜午突然转头问了晋连城一句。
晋连城微微垂着头,恭敬地站在一旁,并没有拿下他头上的斗篷。
听到杜午的问题,晋连城沉吟了片刻,开口说:“徒儿认为,既然知道拓跋皇太孙被萧星寒收留了,不如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到时候,拓跋浚定然会不择手段地要杀了拓跋皇太孙,所以他必然会和萧星寒成为仇敌,两方争斗的同时,天厉国皇帝也会猜忌萧星寒,出手对付他,到时候,等拓跋浚和萧星寒两败俱伤,便是宇文太后的机会了!”
杜午低沉地笑了一声:“阿缨,你听到了,老夫这徒儿,给你指了一条明路。”
宇文缨微微皱眉:“不可!万一厉皇早就知道萧星寒收留了我的孙儿,他们君臣联合起来利用我的孙儿图谋北漠国呢?萧星寒实力太强,拓跋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旦他们交手,北漠国危矣,到那时,我更没有机会!”
“阿缨所说,也不是不可能。”杜午声音低沉地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宇文缨眼底闪过一道冷光,“我的孙子现在在萧星寒手里,贸然抢夺,容易得不偿失,既然如此,就暂时不必理会他们,并且要断了天厉国和萧星寒图谋北漠国的可能!”
“拓跋浚当初找回的我的儿孙的尸体都是假的,只要开棺验尸,就能戳破他的谎言!这一点,北漠国百官,甚至百姓,心里想必都清楚!”宇文缨冷声说。
“宇文太后难道打算再找两个人,冒充拓跋太子和皇太孙,然后回繁星城抢夺皇位?”晋连城声音怪异地问。
“没错!”宇文缨声色俱厉地说,“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拓跋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等我夺回皇位,再去找回我真正的儿孙,把冒牌货给杀了,自然万无一失!”
“宇文太后的计划,可行。”晋连城声音低沉地说,“但是宇文太后有没有想过,假如萧星寒和天厉国皇室真的打算利用令孙来图谋北漠国,宇文太后的行为就代表宇文太后绝对不会承认萧星寒的儿子就是拓跋皇太孙,这会打乱他们的计划,到时候令孙没了利用价值,还能有命在吗?”
宇文缨神色一寒:“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晋连城心中轻嗤,宇文缨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真正放不下权势的,是她自己,她并不是在给她的儿孙谋划,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既然阿缨已经决定了,老夫就再帮你一次吧。”杜午看着宇文缨说,“不过这次老夫有条件。”
“杜大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宇文缨说。
“老夫要长生花。”杜午看着宇文缨眼眸幽深地说。
宇文缨眼眸微闪:“长生花这种东西,早就绝种了,我哪里会有?”
杜午冷笑:“阿缨,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长生花先前在繁星城出现了,不在拓跋浚手中,就一定在你手里!”
宇文缨神色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之后,微微点头说:“好,只要你们这次帮我,长生花,我会给你们。”
不多时,玉器铺子后院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廊下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送亲的队伍再次出发。这次穆妍没有看到沈赟之骑马跟在拓跋翎身旁,莫轻尘说他昨天把沈赟之揍了一顿,专打脸,这会儿沈赟之鼻青脸肿的,躲进马车里了。
“小天儿,你以大欺小,原因是什么?难道你看上拓跋公主了?”穆妍问莫轻尘。
“主子千万别误会,我才没有看上那个丑公主呢!”莫轻尘压低声音对穆妍说,“是阿烬看上人家了。”
“你们在说什么?”连烬走过来问道。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莫轻尘嘿嘿一笑,揽住连烬的肩膀说,“我家主子说今晚想吃鹿肉,问尘弟弟你去转告拓跋公主一声,让她打头鹿回来!”
连烬看向了穆妍,穆妍很无辜地说:“小天儿在胡说八道,我没有想吃鹿肉。”
连烬凉凉地看了莫轻尘一眼,扔下一句:“你长得这么丑还吃什么鹿肉?”话落扬长而去。
莫轻尘的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愣愣地转头看向了穆妍:“主子你看到了?就因为我说拓跋公主长得丑,他就说我长得丑,他肯定是看上人家了!”
穆妍笑了:“小天儿,别这么闹腾。他人好,只是看不过你整天嘴欠乱说话而已。”
“他人好?主子的意思是我坏呗?”莫轻尘故作伤心地说。
“别贫了,要出发了。”穆妍话落,放下了车帘。
莫轻尘翻身上马,又追着连烬去了。
马车里面,拓跋严小脸认真地问穆妍:“娘,我姑姑真的嫁不出去吗?我觉得她长得不丑的。”
穆妍微微一笑:“当然不会了,你姑姑会找到喜欢她的人的。”穆妍只看出来连烬不讨厌拓跋翎,因为自身容貌的问题,连烬最不在意的就是容貌,也听不得莫轻尘天天调侃拓跋翎的容貌,但这其中有没有其他的感情,穆妍迄今为止真没看出来。而且穆妍很确定,拓跋翎也并没有喜欢上连烬。纯粹是莫轻尘在这中间瞎搅合。
过了九月十五,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北漠国中部。接下来很快就会迎来北漠国每年的沙暴多发期,拓跋翎已经提前做了不少准备,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恶劣天气。
在拓跋翎的安排之下,他们此行很幸运,一路上都成功躲开了沙暴,只是经历了几场并不严重的风沙,骑马在外面的人难免吃了点沙子而已。
如此到了九月底的时候,送亲的队伍已经临近繁星城了。
这天夜里,拓跋严难得主动跑到了萧星寒身边,跟萧星寒说起了悄悄话。
“老爹,我爹是被我皇叔害的。”拓跋严看着萧星寒说。
“嗯,我知道。”萧星寒微微点头。
“我会为我爹报仇的!”拓跋严紧握着小拳头,对萧星寒说。
“什么时候?”萧星寒看着拓跋严问。
“等我长大,变得很强的时候。”拓跋严小脸严肃地说,“我知道老爹和娘都很厉害,但是我不用你们帮我,我要自己为我爹报仇!”
“嗯,我们没想帮你。”萧星寒语气冷淡地说。
拓跋严皱了皱小眉头:“娘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那你何必来问我?”萧星寒看着拓跋严,父子温情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哼!”拓跋严瞪了萧星寒一眼,起身跑去了穆妍那里。
“娘,老爹又凶我。”拓跋严扁着嘴对穆妍说。拓跋严唯独在穆妍面前,偶尔喜欢撒娇。
“你打他。”穆妍唇角微勾,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药杵,她正在研磨一种药粉。
“我打不过他。”拓跋严说。
“先记账,等你长大了再打他。”穆妍微微一笑说。
拓跋严点头:“好,我要记账,每次老爹欺负我,我都要记着,等我长大了,打回来!”
“孺子可教!”穆妍扯了一张纸,拿了一根她自制的炭笔给拓跋严,“乖,去记账吧,记得把日期,事情原委都记清楚。”
“好。”拓跋严爬上了穆妍身旁的一个椅子,小身子蹲在上面,握着笔开始认真地写字。
萧星寒看着穆妍和拓跋严mǔ_zǐ俩都在忙活,没有人理会他,就站起来看着穆妍说:“我出去采药。”
“哦,去吧,早点回来。”穆妍头都没抬。萧星寒对北漠国并不陌生,他曾经来过很多次,现在穆妍正在研磨的药,就是昨夜萧星寒带她出去采的,一种只有在夜里才会绽放的毒花。
萧星寒微微皱眉,一想到明天就是十月初一,穆妍又该犯病了,就大步走了过来,把拓跋严给拎了起来往外走去。
拓跋严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纸,反抗无效的情况下,被萧星寒扔去了连烬那里。
萧星寒去而复返,发现不久之前还坐在桌边研磨药材的穆妍不见了……
萧星寒进了内室,发现床幔垂了下来,他眼眸微暗,大步走了过去,掀开床幔,就看到穆妍正在慢条斯理地脱衣服,香肩半露的穆妍看着萧星寒神色认真地问:“萧寒寒,你不是说要出去采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星寒眼眸幽深地看着穆妍说:“今晚不采药,我要采花。”
就在萧星寒和穆妍缠绵之时,门外传来了莫轻尘的声音:“主子,繁星城有变!”
萧星寒抬头冲着外面吼了一句:“滚!”
莫轻尘神色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其实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知道他家主子和萧星寒正在干什么。不过繁星城确实出了点事,他这会儿已经禀报过了,主子们去不去就不归他管了。
莫轻尘讪讪地离开了,穆妍想要起来,不过某些事情并不是萧星寒收放自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云消雨歇,穆妍神色慵懒地趴在萧星寒怀中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既然小天儿没说别的,应该是北漠国皇室内部的纷争,跟咱们没太大关系。”
“嗯。”萧星寒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情愿,因为他这会儿还没尽兴。
“来日方长,急什么?”穆妍凑过去,在萧星寒脸颊上吻了一下,“你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不想动了。”
“好。”萧星寒轻抚了一下穆妍粉红的小脸,起身下床,简单清理了一下,穿好衣服就离开了。
在萧星寒走后,穆妍并没有继续睡觉,也起来了。
这会儿是夜半时分,当穆妍找到拓跋翎的时候,拓跋翎还没睡,正在房间里看书,是一本兵书。
“萧王妃?”拓跋翎看到穆妍过来有些意外。
“我刚刚收到消息,繁星城出事了。”穆妍神色淡淡地看着拓跋翎说。
拓跋翎蹙眉:“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穆妍微微摇头,“小严还在我们身边,我猜测应该是北漠国皇室的内部纷争,和你我都没有太大关系。”
拓跋翎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拓跋浚登上皇位之后,有一些宇文缨的旧部,背地里并没有认可拓跋浚这个皇帝。”
穆妍可以理解。原本被宇文缨看重的臣子,必然不会被新皇拓跋浚重用,那些臣子不管是对宇文缨忠心还是出于不甘,一旦有机会,他们都会选择支持宇文缨。
“你觉得是宇文缨回到繁星城了?”穆妍看着拓跋翎问。
“如果真的出事的话,应该就是她回去了。”拓跋翎神色淡淡地说,“其他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果不是因为拓跋良善良的话,拓跋浚和拓跋翎这些皇子公子,早就被宇文缨除得一干二净了。
拓跋翎从小在北漠国皇室长大,对于北漠国皇室的人,以及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都很了解。事实上,拓跋浚无论从心智还是实力,都比拓跋良更适合当皇位继承人,而拓跋良自己也确实不想当太子,曾经不止一次请求宇文缨把太子之位给拓跋浚。
可惜,拓跋浚不是宇文缨亲生的,所以,拓跋良不想当太子却不得不当,拓跋浚想当太子却没有机会。这样的矛盾,积压了太久,最终爆发的结果就是,拓跋浚对拓跋良出手了,因为他终究还是不甘心。
抛开拓跋浚害拓跋良和拓跋严这件事,客观来说,拓跋浚在北漠国很多官员心中,就是皇位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拓跋浚的皇位虽然来路不正,但坐得还算稳当,他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丝毫行差踏错。
“宇文缨自己回去,能做什么?”穆妍若有所思,“她应该认为方嬷嬷已经被我们杀了,她不再对我们出手,似乎放弃了带着小严回去,而拓跋良现在生死未卜,不可能在她手里。宇文缨本就是太后,她的太后之位和拓跋浚的皇位并无任何冲突,可以同时存在,她总不能弄死拓跋浚,自己当女皇吧?北漠国的臣子都不会答应的。”
拓跋翎也沉默了,因为她一时也想不到宇文缨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