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人家都嫌弃。幸而生的有几分姿色,叫人做媒,收了一千五百两聘礼、许给了宣宁侯的四子做老婆。四爷虽说是庶出,毕竟是宣宁侯亲生,也算尊贵。庶子老婆、进门就当娘,也不好说亲。不然还轮不到她这个一根丝的嫁妆都没有的庶女。
破落户穷得狠了,眼里便只看得到一个钱字!探得玉娘有意,忙来报与她在承平公孟府做二太太的大姐知道。孟二太太比杨四奶奶略好半点,嫡出,有个舅家,出嫁能得几份添妆。好不好,总比空手强。出身也要好看些,虽做的是填房,却是二千两嫁与嫡子,没有庶子,只前头留下一正子嫡孙。可惜老公爷没宣宁侯的本事,又死的早。姐妹两个也说不清谁好谁丑,只相互扶持,算是彼此撑腰。
孟二太太见她妹子一跳进门,倒唬了一下,笑骂:“怎底慌脚鸡似的?你汉子升官啦?”
杨四奶奶看了看左右,她大姐会意,唤退丫头仆妇,问道:“说吧。”
杨四奶奶方压低声音道:“上回我与你说的认了干亲的林家,可还记得?”
“广宁卫很有钱,年下还送了你不少东西的那个?”
“正是!我见他家没儿子,还当要招女婿,不曾想今日一早,竟正儿八经说要往外发嫁,顶好嫁到京里来,拖我说媒哩。我想:她家既无男丁,万贯家私岂不都是她的?你何不弄了来做儿媳,好多着哩!我急忙忙赶来,怕别人听了去,先提了亲可就不好了!”
孟二太太先一喜,又一叹道:“别人不知,你也不知?我如何做的了主?自古后娘难为,你那边尽是庶子还难以降服,我这个正经元配嫡子,亲舅舅家看着哩!哪敢说这个去!我又没的生!”
杨四奶奶摇头笑道:“大姐此言差矣!便是他舅家问起来,你只管问,既然疼外甥,你们打算拿多少银钱与他日后分家了使!?谁家不知谁家?他们自顾不上,很不敢管你这边。说句私房话,你们府上的银钱,还不如我们家。到时分起家来,便是嫡出,又有几个钱?没有个有钱的儿媳妇,到时一家上下只好吃西北风吧。有她在,她敢不奉养母亲!”
孟二太太道:“你说的我何曾不知?可哥儿跟着老太太过活,我不好插言。”说着一抹泪道,“都怪我们那没良心的爹,为了点子钱财妆奁,一个二个许与人不是填房便是庶子!我倒宁可穷些,也好过这里外不是人的日子。哥儿叫老太太养的小姐儿似的金尊玉贵,读的满腹诗书,恐看不上商户家的女儿。我怕还不曾张口,他们祖孙两个就要先嫌我俗气,我何苦讨这个没趣儿。”
娘家不争气,夫家没地位,乃毛氏姐妹心中的痛。杨四奶奶是庶出,却是孟二太太的母亲自襁褓中养大,姐妹感情甚笃。哪知姐妹两个都嫁的不好,又无生育,一个嫡母、一个继母,竟无一个敢与儿子做回主。谁家媳妇不是凭当娘的选来?偏她两个不行!碍着婆母的且还好说,碍着小妾的,真真……日子过的如泡在苦瓜汁里一般!不堪回首!
孟二太太不甘,抓着杨四奶奶的手道:“我知你一心为我,只是我如今的样子,怕是辜负你一颗心了。我们老太太生怕我害了哥儿,防我如同防贼。莫说一个大活人,便是一口吃食也轻易送不到他口中。却也不想想,我只有一个儿子,还得靠他养老送终披麻戴孝,岂能不对他用心?”
杨四奶奶心下一动,道:“那林贞亦是后母,母女两个看起来比亲生的还好哩,想来是个性儿好、容易拿捏的。依我说,你只管拿着有钱这一条儿,去跟姐夫吹风,我就不信他不动心!”承平公府,已有三四代未曾得过实权,不过是长大了胡乱买写个同知千户的虚职,连诰命都挣不上一个,还不如林俊呢!真要论起国法来,孟二太太见玉娘倒要行礼——玉娘有个诰命,她却没有,连用银子砸出来的诰命都没有!世道便是如此,千尊玉贵的宗女都让叫价卖了,何况其它?何况他家是只进不出的买卖,不信那混账姐夫肯放着大肥肉不动嘴!
显是孟二太太也想到了这一条,忙细问:“她家有多少银子?”
杨四奶奶道:“今年往我家送的寿礼,少说有三四百两。三节两寿,你算算有多少?她家姐儿才十岁,今日头上攒的便是顶好的杂宝点翠蝴蝶儿1。从去年到今年,我留心看着,母女两个的衣裳首饰竟无一件重样的!今年又弄了声云母片儿,金银两色的,端得是富丽堂皇。听说是特特挖出的矿产,细细磨了来,如今有钱都无处买去。我们侯爷要进上哩,但凡宫里收下用了,满天下尽要学。这一宗他家不知要赚多少。我瞧过了,装在书房里,亮亮堂堂的。哥儿不是爱看书作画么,你与他说时,别说银啊钱啊的,且用这项勾着他!他一个孩子家家,懂甚?”说着叹气,“听说此物乃林俊为着她姐儿看书不伤眼睛弄来的,瞧瞧人家的爹!”
孟二太太倒笑了:“罢罢,人各有命。她爹不过是为着没有儿子偏疼她罢了。再好也是个绝户命。待爹没了,肚子争气还罢,若不争气,真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杨四奶奶一笑:“那岂不是更好?常言道绝户财绝户财,没得绝户,又如何发财?”
孟二太太推了妹妹一把,笑骂:“越发市侩了!”
杨四奶奶笑道:“姐妹私房话,敬神似的作甚么?我都不怕与你掏心掏肺,但凡我有个儿子,早抢了。”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各自琢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