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畏畏缩缩的跪下,口中连连道:“微臣冤枉,微臣冤枉。”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着纤漠示意她跪下。纤漠自是明白的,也佯装慌忙的跪倒在地。
太后惊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猛的一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她提高了声调。“你确定她是你女儿?”
扬州知府愣了一下,两手握住纤漠的手,一副fù_nǚ情深的模样。“太后娘娘真爱说笑,子莲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这眉眼和她娘生得是一模一样,微臣便是再愚笨,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
太后娘娘的脸瞬间惨白,竟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的无奈和愤恨让人听了,心中多出一份颤抖。她不再看扬州知府和纤漠一眼,而是转身站在惭洛的面前,恍惚中,身子似乎颤抖了一瞬,只是不知道这颤抖是源于哀伤,还是源于愤怒。
“呵呵,是哀家错了,这种情况又有谁会傻到自掘坟墓。”太后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借口身子不适,将剩下的事情交予惭洛打理,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走出了大厅,只是走的时候,那身影似乎是在隐隐颤抖着的。
一场虚惊总算过去,惭洛破例让那扬州知府去晏日园和“漠妃”fù_nǚ相聚些时候。纤漠也总算是安心下来,嘴边的笑意没有隐去过,这皇后之位,到底是她的了。唯一的遗憾是她不能亲自去那座雪白的山将这个消息告诉黄土下的娘。
回到晏日园的时候,纤漠把后院留给了柳子莲和她那扬州知府的爹,而自己却去了书房,想查找一些关于云翳国皇后册封相关的规矩,可是找遍了整个书架也没能找到些什么完整的东西,在纤漠正准备放弃去别处看看的时候,却突然在书架之后的缝隙里瞟见了一本小册子。
纤漠拧紧了眉头,用力将那书架推动了一些,这才把那小册子拾了起来。小册子似乎掉在书架后有些年月了,满布的灰尘已经将封面上的字迹遮了个完全,纤漠轻吹一口气,灰尘掉落了不少,险些将视线模糊。
灰尘下的封面已经被磨损了不少,只能隐约的看见一个“后”字,纤漠将灰尘拍干净了一些,这才翻开了那册子,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里面记录的便是关于皇后册封的一切。纤漠不禁嘴角扬起了笑,也许是老天开眼,终于让她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向了光明的方向。
那册子记录得完全,纤漠坐在书按前,将每一条都仔细的看。窗户是打开的,今日的风带着清爽的凉意,纤漠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皇后之长子,立为太子,太子废,可立次子。”
看到这里,纤漠的心跳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头也有些微微的晕淘起来。许是吹了些凉风,所以有些不适吧。纤漠这样想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关紧一些,可是却不经意的看见院子中的柳子莲fù_nǚ两人,握住窗棂的手突然僵住。
柳子莲站在榕树下,手按住了自己的脸,从指间的缝隙里,还能看见隐约的红色。柳子莲的眼里,似乎还有着模糊的泪水,而站在她面前的扬州知府大人,面色更是铁青。
纤漠以为,两人分开了那么久,fù_nǚ情深,定是少不了话讲。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别人的家事,纤漠本不想管,再说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她正想关上窗户然后接着看那册子。也许是天意,一阵冷风吹过,纤漠手中的册子竟掉落到窗外的地上。
她拧紧了眉头,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出门,向后院走去,绕到书房的窗外捡那小册子。刚走到院子的门口,便听见柳子莲带着哭腔的吼声。
“你要我入宫,想要的,不就是我得到权利然后在危险的时候能保你一命吗?你要的只是这个而已,是我还是其他人入宫,又有什么区别。”
纤漠有些吃惊,没想到柳子莲这么淡漠的人竟然会哭,而且哭声这般哀伤。纤漠的步子有些犹豫了,停在门口,没有往里迈。
那扬州知府听了柳子莲的话,脸上的颜色又难看了几分,“可是扰乱宫闱是死罪,你死不要紧,可是要连累我们一家老小跟你一起死吗?你想娘和你弟弟也为你陪葬吗?”
柳子莲沉默了,眼里的哀伤,弥漫天际,看在纤漠的眼中,竟硬生生的疼。柳子莲毕竟是柳子莲,一咬牙将哀伤收起,目光恢复了冰冷的错觉。她有些哽咽的对她爹说:“要不是为了我娘和弟弟,你以为我还会出现在这皇宫里,为了你想要的目的而去努力吗?”
“拍!”
一个狠辣的巴掌落到了柳子莲的脸上,让刚才火红的颜色,又红艳了几分。手还没有落下,扬州知府的话却冲了出来。
“混账!为了个男人,竟然连家人的安危都不顾!”
“家人?”柳子莲笑了,笑容是苍白的,她提高了音调,“我的家人只是我娘和我弟弟而已。”
院子里沉静了,久久没有人再说话,那扬州知府转过了头去,纤漠看不清他面上颜色,可是从微微耸动的肩膀来看,也许在他的脸上,未尝不能看见一抹动容。
纤漠转身离开了,不是怕再听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纤漠懂得柳子莲,哭泣的柳子莲,她定是不愿被纤漠看见的。
步子轻轻的迈着,刚才后院里那fù_nǚ俩的话却直直的冲进了她的脑海里。柳子莲是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侍奉一个不喜欢的人,所以才找她做了替身的么?只是柳子莲喜欢的人又会是谁?
纤漠拧紧了眉头,思索了一下,隐隐的抓住了些东西,她想起了那个琉璃幻影灯,忍不住向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可惜,柳子莲fù_nǚ俩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柳子莲喜欢的人,便是那个天下第一巧手胡月海吧。只可惜,天下人皆知胡月海,却没有人知道胡月海是谁?
柳子莲是当着她的面将扬州知府送走的,脸上挂着笑,笑容灿烂。只可惜,那笑容背后的哀伤,纤漠却清楚的看见了。在柳子莲转身走过纤漠身旁的时候,纤漠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至少,你还有机会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只不过,那声音却小得只有掐灭自己听得见而已。
这几日,晏日园里的人,面上总是带着笑,尤其是小胡子,一张嘴险些合不拢来。小胡子说,他们主子总算是熬到头了,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这皇后的位子也终于落在了他们主子的身上。
纤漠听了,也只是带着笑,并不多说什么。自从那日看了那小册子后,心里不知怎的便隐隐的透着一股子不安,就好像眼前的幸福都是些缥缈的虚幻,如一个气泡一般,只要轻轻的一戳,便会烟消云散。
宫里的小道消息多,小胡子也算是个包打听,没事儿也会和纤漠讲讲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听说这几日边境不太平,邻国离音国的jūn_duì骚扰了一些贫民。这些天下大事,纤漠只听听罢了,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到离音国,纤漠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日小哑巴跳窗逃走之前,曾经问惭洛,“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银月之战么?”
银月之战,便是惭洛登基以来,云翳国和离音国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那时的纤漠,还在将军府,纤飞龙是驻守边防的大将军,纤漠只记得,那一年,纤飞龙一战之后,仿佛沧桑了十年。
据说那场战斗里,两国的皇都是亲自上战场的,只是最后,离音国的皇死在了惭洛的手上而已。惭洛也因那一站而成了天下人惧怕的人物,他的冷,他的绝,都让天下人胆寒。纤漠永远都忘不了,当纤飞龙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手是颤抖着的,口中只说了一句,“他,不是人……是魔鬼。”
纤漠后来才知道,纤飞龙口中的他,便是指的惭洛。只是那时的纤漠还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竟和纤飞龙口中的魔鬼发生了一晚错误的邂逅。
边境有事,惭洛自然是忙了不少,这几日来看纤漠都是夜深而来,日出而离。相聚虽然短暂,可是幸福却不减分毫。
纤漠喜欢看着惭洛起身穿衣的模样,菱角分明的肌肉彰显在他的背部,一块一块都写着强者的气势,要不是那些偶尔穿插过去的疤痕有些狰狞,纤漠想,这样的线条,定是完美的吧。
一大早,太监总管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便来到了晏日园,见了纤漠,脸上的笑更是谄媚了几分。太监总管说,纤漠的好事近了,可是宫里的规矩还是要的。在册封皇后的圣旨下之前,将要被封后的皇妃是要接受太医诊治的。
纤漠自是明白,可是心里隐约的不安还是浓烈了几分,那小册子上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只是这一次,纤漠心思有些恍惚,心中想着,竟然开口时说出声来,自言自语的念道:“皇后之长子,立为太子,太子废,可立次子。”
纤漠的声音虽小,那太监总管的耳朵却尖,竟然将纤漠的话听进了耳中,他面上一惊,直直的道:“原来漠妃娘娘知道这个规矩啊,这就好办了,奴才正在想应该怎么给娘娘解释呢。”
纤漠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疑惑,开口问:“这句话是说皇后的长子是要被立为太子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其他的意思?”
总监太监一听,脸上的笑容褪去半分,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只是不答反问:“漠妃娘娘既知道上句,那下句,可知道?”
“还有下句?”纤漠皱了皱眉,那日刚看到这里,小册子便掉在了院子里,等到柳子莲fù_nǚ离开,她再回头寻的时候,那小册子却不见了踪迹。
太监总管连连点头,“这下句是,‘妃不能育,后位不济’。这句话,漠妃娘娘应该能猜得到是什么意思吧。云翳国开国君主留下的规矩,后宫嫔妃要是不能生育,便不能被立为皇后。”
许是纤漠的错觉,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冷。那股冷意,从小腹开始,不断的往上涌,最后无情的将灵魂冻个透彻。
纤漠的脸色发白,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总管太监见纤漠的脸色异样,心中也有些忐忑,开口问道:“娘娘没事吧?”
纤漠回过神,摇摇头,脸上挤出一抹牵强的笑,让那太监带了去太医院的路,只是,走在前面的总管太监不知道,纤漠额头上的汗水,每迈出一步,便滴落一滴,在白玉的石板路上,聚成了一抹湿意的虹。
来到太医院的时候,还没进门,院子里的嘈杂便传了出来,还夹杂着磕磕碰碰的声响。纤漠和总管太监都有些疑惑,眉头拧紧,便匆匆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从门里飞出一只干瘪了的羊角,总管太监一个躲避不及,头上硬生生的挨了一记。
总管太监嗷嗷直叫,本就奸细的声音此刻更是多了一股子女人的哀怨,听在纤漠的耳中,腾起一抹笑意,只是纤漠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本公公也敢打?”总管太监脸上的谄媚变成了熊熊的怒火,挽起袖子便急急往里冲,纤漠愣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见了凌乱的院子,纤漠的眉头不禁拧得更紧了。满院子的药材胡乱的散在地上,煎药的陶罐也打破了不少,黑色的药汁汩汩的流着,还泛着阵阵苦药的味道。纤漠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鼻,那股子浓烈的药味让她腾起一阵呕吐的冲动。
刚才还嘈杂的院子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纤漠正在奇怪,却募的感觉到了一抹视线,那视线里的炙热没有一点遮掩,直直的落在了纤漠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