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洛放开纤漠的时候,迷蒙着眼,嘴角有笑。“女人,你比朕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可是……”惭洛的笑,渐渐扭曲,幻化成冷酷的残忍,攫住下巴的手一紧,纤漠一阵抽痛却并没有叫出声。
“可是,一个女人,聪明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否则,便是自寻死路。至少朕,不会像先帝一样,英明一世却错在一时。”
风,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很冷,可是却及不上惭洛身上弥漫着的冰冷温度。这世界,因为他的冷酷而变得决绝。纤漠虚软的倒在草地上,惭洛已经转身进了屋内,留下她一双眼,望着远处的天空,让苍茫一片连着一片。
惭洛说,真正的皇陵在密林的西面,不在最深处,却在密林的最边缘。跟在惭洛身后的纤漠,望着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抬起的脚险些忘了落下,已经离开小竹屋大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能面对这个现实。
惭洛说,他陪她去取凤印。
他陪她?这样的感觉总有些怪。纤漠拧紧了眉,思绪有些飘远,直到前面的惭洛停下步子催促,她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密林中很安静,纤漠和惭洛却都不是多话之人,所以这一路上尤其的寂静,甚至,寂静得有些诡异。越往里走,林木越茂盛,抬起头,竟是繁茂的枝叶,将整个天地都遮了个完全,只有零星的光点孤单的洒下。
路,越发的难走了。参天的大树,一棵缠着一棵,而树下,竟是一片沼泽。纤漠不知道,原来在密林的深处,竟然有着这种天然的屏障。
沼泽里,还骨碌碌的往上冒着气泡,气泡在表面破开,冲出一股子污浊之气。惭洛和纤漠停下,看着面前长足十丈的泥潭,两人的面色都是凝重。
“难怪被选中的妃子还没有活着回去过的,单单这沼泽便不是弱女子能通得过的。”纤漠淡淡的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惭洛回头,对上纤漠的眼,面容也是苍白,“的确,来这里的女人,恐怕,只一步,便会丢了性命。”
可是,这次来的人是你。这句话,惭洛隐在心里,却没有说出口。
纤漠沉默了,那凤印能不能取纤漠并不甚在意,可是,一想到,如果就这么轻易的任太后娘娘摆布,心中便是不服。她纤漠,绝不会再让人这么欺负。
她咬紧了牙,往前看了一眼,沼泽里,每隔两步便会有些突起的泥坡,似乎能用来做垫脚的地方。可是,究竟哪些泥坡能承受住身体的重量,却是无法意料的。只要走错一步……恐怕,这命,就真的没了。
纤漠面容一寒,只冷冷的扫了一眼惭洛,“我自己去,这里,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说着一只脚便要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泥坡踩上去。
惭洛一惊,低咒一声“该死的。”便突然的扯住纤漠的手,将她一把拉进了怀中,面上腾起怒火,他咬牙低吼道:“你这个女人!想找死吗?哪里该来,哪里不该,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惭洛喘着粗气,气息吐在纤漠的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的手,紧紧的拥住了纤漠,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刚才那一瞬,好恐怖。该死的女人,要是那一脚踩下去……想到这里,惭洛面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纤漠缩在惭洛的怀中,还来不及反应刚才的一瞬,只抬起头,迷蒙的望着惭洛。这个男人的怀抱,好紧,可是是她的错觉吗?刚才的他,竟是在害怕,怕什么……难道是怕她会丢了性命?纤漠很想相信这种想法的,可是,她不能。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关心,她早已经承受不起。她是活在冰冷世界里的,身体早已幻化成冰,一旦遇上了温暖,也许,她的魂,她的魄便会灰飞烟灭,留不下一丝痕迹。
甩甩头,纤漠将心中刚才一闪而逝的想法甩开,面上仍旧冰冷,她挣开惭洛的怀抱,身子站得笔直,淡淡的开口:“臣妾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吧,可是皇上乃万金之躯,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这天下,便乱了。”
惭洛永远不会知道,在纤漠挣开他怀抱的一瞬间,她的心里是冰凉一片。
惭洛眼里的落寞只闪过一瞬,随即,他仰着头笑了起来,笑容里的苦涩纤漠却听了个隐约。他一把抓住纤漠的手,狠狠的握紧,倾身向前,温热的唇靠近纤漠的眼,让温热的气息随着视线弥漫。
“女人,朕说过,你是朕的奴隶,你的生死,只能由我来决定。”
沼泽里腐化的味道,将整个世界都带上一种黯然的气味。两双眼,对望着,眼中的坚毅与沧桑,彼此却都能感觉得到。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有些人,即使水火不容,却能够懂得一个相同的世界。
“走吧。”惭洛别开了头,手却没有放开纤漠的,他拉着她走到沼泽的左边,选了一块看上去面积最小的泥坡,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脚踩了上去。
纤漠还来不及惊呼,只见惭洛的脚便稳稳的落到了那泥坡上,她抬眼,问:“这块泥坡这么小,你怎么知道它能受得起你的重量?”
惭洛冷笑,面上是一抹显而易见的得意,此刻的他,不似那个掌握着天下的男人,更像一个男孩,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而骄傲的等着周围人的嘉奖。“你以为,连这么一点奇门遁甲之术朕都看不出来么?这种伎俩,也只能用来对付你们女子而已。”
纤漠看着骄傲的惭洛,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惜,一个习惯了骄傲的人,会有多孤单,纤漠能懂。手被惭洛紧紧的握住,纤漠迈开步子踩在惭洛踩过的泥坡上,一步,一步,没有鼓励的话,只有一张冰凉的面。可是,纤漠却不觉得冷,一刻都不曾冷过。
看似恐怖的沼泽在惭洛的脚下,安然沉睡得宛如婴儿一般,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惭洛便拉着纤漠的手穿过了这篇沼泽。纤漠永远也不会忘了那种感觉,她的手,曾那么真实的被他握在手心。
回头看,沼泽里,气泡还挣扎着往上涌,耳边,是惭洛得意的笑。
“女人,没有朕,你恐怕已经死在了这里。你的命,这辈子注定是要欠我。”
纤漠和惭洛穿过沼泽的时候,毫发无损,顺利得近乎如履平地,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风中,曾有过一抹腐化的沼泽味道沾染到两人的身上。
林中的树木渐渐稀疏了不少,那些交缠着的树木不再如先前一般拥抱得没有一丝缝隙,阳光终于从缝隙间挤了进来,洒在纤漠的脸上,将苍白扫淡了一丝。
惭洛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纤漠,纤漠也不反抗,任两只手食指相扣,她想要放纵自己,就贪恋那么一点点的紧握。
“你真实的名字是叫纤漠吧。”惭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踩在林中的草地上,陷落成一个不明显的印迹。
纤漠一惊,步子一顿,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出去。面上白了一阵,步子迈开去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节奏,冷冷的回:“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纤漠只是臣妾在碧落楼随口取的一个名字而已,皇上似乎过于的在意了。”
“是么?”惭洛回头,目光冷冽,只一瞬,又重新将目光移向了前方的道路。“纤漠,柳子莲?谁真谁假,你自己清楚。你可以做柳子莲,也可以做纤漠,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在朕的世界里,都容不下背叛。”
手心里,浸出紧张的汗水,尽管尽量压抑着心中的忐忑,可是,脚下步子飘忽,到底是泄露了一抹心事。惭洛的心思,纤漠永远都猜不透,既然怀疑自己不是柳子莲了,又为何不揭穿,这样的做法,倒有些不像他了。
纤漠还沉浸在疑惑里,没有发现惭洛的面色渐渐紧张起来。惭洛转过身,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纤漠不要说话,额头上,隐隐的透出丝丝晶莹的汗水。
见一向即使天塌下也不会皱半分眉头的惭洛露出这样一副模样,纤漠也紧张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戒备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林木很安静,并没有异样,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着什么奇怪的声响,仔细听却又听不见半分。
“等会儿,朕让你跑,你就跑。这是圣旨。”惭洛只说了这么一句,吻,便没有一丝预警的落在了纤漠的唇上,只是在纤漠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又匆匆离开。放开纤漠的唇,惭洛带着一丝焦急,一把扯住纤漠的衣服,有些疯狂的撕扯着她的外衣。
纤漠慌了手脚,一边护住自己的衣服,一边愤怒的吼道:“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可是……臣妾的尊严也容不得你这样践踏!”
纤漠的愤怒,惭洛不是没看见,可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反倒更加猖狂了几分,眸子里的阴寒,更胜林中的湿冷。
风吹过,有一种沼泽遗留下的腐化,可是,仓皇的纤漠却闻不见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