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纤漠总是拿着匕首“月”在院子里发呆,惭洛能一眼认出这把匕首,那就是说,这把匕首对惭洛和岳然也许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惭洛的心思,纤漠总是猜不透,看不明,这样的感觉让她的心总沉静不下。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纤漠便绝对不会退缩,她说过,她不是好人,她要得到的,便会用尽一切手段。惭洛身上的冷,让人心寒,可是……却又透着一股子淡淡哀伤,这种哀伤,纤漠能懂,只有受过锥心疼痛的人才会懂,而这样哀伤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她也想要弄个明白。
挑了一个沉静的午后,纤漠带着柳子莲出了门,亲手做的糕点在柳子莲的手中拿着。阳光不大,带着一些暖洋洋的味道,行在御花园里的时候,洒在面上,一抬头,是满目的灿烂。
纤漠笑了,她险些忘却,这样舒服的阳光上次是什么时候停下来欣赏。纤漠很美,尤其是笑着的时候,所以当她笑着的时候,许是柳子莲这样的女子,也禁不住赞叹。
“突然有些明白了小胡子的话。”这样的阳光下,竟连柳子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她迈开步子一步步踩在青石的路上,“小胡子说,咋们柳才人许是仙女下了凡尘。”
柳子莲在笑,纤漠也在笑,也只有在这样的阳光下,两个心里藏着痛苦的女人才能展露短暂的一笑。
在曲折的宫廷巷子里穿梭了很久,才总算寻到了那个偏僻的院落,这里住着的是一群老么么,都是曾经在皇宫里有些功劳的,所以老了之后也没有被赶出皇城。而这其中便有纤漠要找的人。
一方红木的院门,有些斑驳,门上的划痕虽然上了一层新漆,可是到底是掩盖不住被风化的痕迹。
纤漠和柳子莲刚行到院门口,正待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么么,手中拿了一个藤编的篮子,她扫了一眼一身雪白绸衣的纤漠,手中的篮子仓皇的掉落。
这样美貌的女子,许是她活了几十年,却还未曾见过。
“娘娘千岁。”老么么赶紧伏在地上对纤漠磕头,两只干瘪的手掌撑在石板上,竟是岁月留下的残影。
纤漠一惊,将老么么扶了起来,口中急急的道:“么么误会了,我只是才人而已,称不上娘娘。”
“才人?”老么么愣了一下,在纤漠的搀扶下才起了身,面上竟是疑惑。“这样美貌的女子,竟只是个才人?看来洛儿那孩子还是怪癖得紧……”
老么么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可是耳尖的纤漠却听了个清楚。她刚才口中说的,是洛儿……
洛儿……这个洛儿只有一个。
纤漠唇角上扬,笑容灿烂,扶着老么么的手更是温柔的几分,将掉落地上的篮子拾起来恭敬的交到老么么的手中。老么么连连点头,脸上的笑也越发的和逊了。
和老么么寒暄了几句,纤漠脸上,笑容温柔,看在老么么眼中倒是个讨喜的人。老么么笑弯了眼角,拉着纤的漠手,面上满是慈爱。这样的慈爱到让纤漠心中一痛,她险些忘了,这世上,还有这种慈爱的笑。
老么么告诉纤漠她姓严,其实纤漠心中自是早就知道的,从一个老太监那里花了大价钱才买来了她的消息,来这里也是为了寻她。
老么么要去御花园里采些香草,纤漠和柳子莲自然也是找了个逛院子的借口一同前行。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很艳,春天的花儿,经历过寒冬的冷,自然是要来得更灿烂些。
学着老么么的模样,纤漠摘了一朵淡黄的花儿,放在手心里,点点的黄仿佛要向整个世界弥漫开去,纤漠嘴角淡淡的笑,这花儿,竟也会流连着这天地间么?
老么么在花丛中弯腰采了一阵,这才站直了身子休息片刻,一转头便看见嘴角淡笑的纤漠,那模样竟比花儿还美。老么么皱了皱眉,走到纤漠的身旁,伸手便抚上了纤漠的脸,纤漠一怔,只惊讶的回头。
“你这笑,像极了一个人。”严么么眼神恍惚,思绪已经飘远,面前这女子的笑,让她想起了那个女人,也是这般笑得比花儿还娇艳。
纤漠凝眉,没有说话,任严么么的手在脸上带出干燥的触觉。纤漠佯装不经意的问:“严么么口中的人是谁呢?定是个严么么一辈子放在心上的人吧。”
严么么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眼神有些游移,似乎不太愿意再多说什么。纤漠眉头一紧,将手心里的黄色花儿缓缓的放进严么么的篮子中,只淡淡的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严么么的眼中似乎有段故事。那边的花儿开得似乎还要艳丽些,我过去看看。”
纤漠说着便转身向旁边迈开了步子,阳光下,一身白色绸衣在淡黄的花圃里,风吹的时候,绸衣随着花圃摇曳,那模样,让严么么的眼里,禁不住的腾起了水汽。在纤漠仰着头,只苍茫的望一眼天空时,严么么到底是忍不住,抬起手,将眼角不经意落下的泪抹干。
“琴妃娘娘曾经也是你这般的美貌。”严么么跟在纤漠的身后,停下的时候,站在她身旁,一边弯腰采着淡黄的花儿,一边淡淡的说:“她的眉眼里,曾经也如你这般,总是泛着淡淡的忧伤。”
琴妃娘娘?纤漠的眉头拧紧了,手上采着花儿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如果她打听出来的消息没错的话,琴妃娘娘,便是惭洛的娘。
纤漠知道严么么到底会说些什么的,因为一个人的心中憋了太多苦,遇见一个肯倾听的人,总会将心中的苦吐个痛快。
“琴妃娘娘,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善良的人,不该被这皇城锁住。”严么么说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纤漠想,她眼中许是有着泪水,怕一抬头被阳光照了个通透。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呢?还在这皇宫里么?”纤漠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动作不停,只是不断的将黄色的花儿放进了篮子内。
纤漠只知道,琴妃娘娘是惭洛的娘,可是在某一天,这皇宫里突然没了她的消息,几万人的皇宫,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怎么了,只是从那天开始,一向顽皮的惭洛,突然间变得冷酷了,那时的惭洛才八岁。
严么么不着痕迹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再转头面对纤漠时,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挂着笑。
“琴妃娘娘啊,”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是奴婢这辈子见过最善良的人,对下人从来没有过打骂,待人也客气,奴婢记得,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抱着小洛儿坐在秋千上,将秋千荡到最高。”
秋千……纤漠仰头望,皇宫里的天空好小。纤漠突然间有些明白,将秋千荡到最高的地方,也许能看见更开阔的天吧。
严么么提到“琴妃”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更浓了,可是随即那笑容便又僵在了脸上,埋下头,又开始忙碌的采着花儿,只是严么么没有发现,她握着花儿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唉……只可怜了洛儿。”严么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久久不再开口说话。纤漠转头看着佯装忙碌的严么么,心中的疑惑越发的大了。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暗淡了很多,严么么累了,拉着纤漠的手到一旁的凉亭坐下,脸上满是笑意。她在皇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定是不会看错人的,面前这个有着倾城容颜的女子,眼神比清泉来得更清澈。
柳子莲将准备好的点心摆放在桌上,纤漠先拿了一块递到严么么的面前,严么么点点头,伸手接了过去。亭外,是淡黄的花圃,招摇在阳光里,很是灿烂。严么么扫了一眼纤漠的面,拿着点心的手紧了紧,掏出一方丝帕擦了嘴角,却突然猛的抓住了纤漠的手。
纤漠回头,便对生一双不知何时已弥漫出水汽的眼。严么么一开口,声音竟是哽咽,她说:“柳才人,洛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也许,遇上你,是他的转机。”
纤漠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发白,风吹在耳旁,却没能将严么么眼中的水汽吹散。
“别让他的冷酷伤了你,你要知道,被他的冷酷伤得最深的,是他自己。”许么么如是说,带着哭腔的祈求里有着微微的颤抖,而颤抖里的那抹哀伤,让纤漠的灵魂,跟着狠狠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