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辰王死了,小姐会难过。如果我们被辰王杀了,小姐也会难过。所有会让小姐难过的事,婉离不会做,鸾韵也不会做!微澜她们,一定也不希望我们那么做。因为在我们四个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小姐更重要。”
那么坚定的语气,让如陌想起那时的微澜。“微澜的命,是小姐的,小姐若需要,可随时拿去……”
最后,真的是为她而死。
如陌心头一酸,沉痛叹道:“她死得那么凄惨不堪,你们竟然不怨我?”
“能为小姐死,是我们的荣幸。至于何种死法,又有什么关系?小姐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属下相信,微澜与沁贞,最大的愿望,是小姐过得快乐幸福。”
是这样吗?可越是这样,她只会越发的愧疚难安。
那天夜里,她又是辗转难眠,许多张脸,在脑海中,来回交替着浮现。这么多年,为了生存,她摒弃单纯善良,努力将自己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十年来,杀人无数,唯独救了她们四个,她们便个个都要拿命来还她。而她,也没能真正把自己变得冷酷无情。
空中的明月渐渐落下,东方发白,将暗黑的天空,一点一点的点亮。然而,她的面前,似乎依旧浓黑一片,仿佛被光明摒弃在外。
“启禀小姐,蓝修仪与琳婕妤来访,被莫侍卫挡在门外,现在正在大发脾气。您……要不要见上一见?”刚用过早膳,宫女芊玉进屋禀报。
“蓝修仪是谁?”如陌轻拭嘴角,淡淡发问。“琳婕妤又是谁?”她一个也不认识,看来有必要让人弄一份详细名单。
“回小姐的话,蓝修仪是左都尉蓝大人的独生女儿,以前也在这里住过的。琳婕妤是蓝修仪的表姐,父亲是京城太守。她们二人,都跟被打入冷宫的怜妃很要好。”芊玉尽职禀报。
看来是故意找茬的!如陌无意与她们纠缠,但麻烦却还是自动找上门来。她淡淡蹙眉,“就说我身子不爽,打发她们走。”
“这……”似有为难,芊玉犹豫道:“蓝修仪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以前正受宠的时候,她连研贵妃都敢惹呢!小姐想这么打发她走,怕没那么容易。”
“难道她还要硬闯不成?”如陌冷笑,“我可不是研贵妃,残歌,你去吧。记得下手轻点,别出人命。”
芊玉愣住,如陌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没有了!”芊玉立刻醒了神,慌忙摇着头退出去。心想她进宫几年,伺候过好几位主子,从没遇到过这样胆大的,竟不按照后宫规则行事。
那日,蓝修仪大闹凰舞宫,走着进去,横着出来,虽没死,却也几乎只剩半条命。此事在后宫传开,无人不惊。暂时主理后宫的研贵妃,命人将此事禀告王上,人人皆以为,王上会大怒,凰舞宫的那位要受到惩处,但结果却不了了之。
南宫傲仍然不曾进过凰舞宫,而凰舞宫的新主子,极度狂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传言再度传开,后宫嫔妃们聚在一起,这便成了她们的话题。所有人提起她,皆面色愤然,从暗地里咒怨,到明着责骂。就连凰舞宫的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议论,说她不该跟整个后宫为敌。
如陌听后,只是冷笑。她并非不懂后宫生存法则,只是,她意不在后宫。那些女人不招惹她便罢,若存心挑衅,她绝不手软。
后妃的名单,易语命人送到她手里,一共三十二人,每一个,都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那位因她被打入冷宫的怜妃,其家族兄长竟跟金国秘密往来,自从怜妃进了冷宫,不过才几日,杨氏一族迅速没落,怜妃的兄长莫名猝死。
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到底谁利用谁,还真说不清楚。
如陌冷笑,这时芊玉又来禀告道:“小姐,凤仪宫每月一次的茶会,后宫的主子们都到齐了,妍贵妃差人来邀请小姐赴会。”
妍贵妃,翌国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自南宫傲登上王位至今,后宫份位最高之女子。她代表着封、翌两国的交好,用来牵制金国蠢蠢欲动的野心。因此,此女虽从未住进过凰舞宫,但却荣宠不衰。南宫傲给予她后宫最高权力,并赐住只有王后才能入住的凤仪宫。
所谓的后宫茶会,不过是一群无聊的女人为了维护表面的一团和气所做出的表现。对于这种虚伪的茶会,如陌完全没有兴趣。还不等她开口拒绝,芊玉便已劝道:“小姐,妍贵妃可是后宫掌权之人啊!听说她心胸狭隘,手段毒辣,您还是去一趟吧!大不了,等时候差不多了,找个借口回来,也不算驳了她的面子。”
芊玉小心劝说,似乎一切都是为她好。如陌微微转眸,看了芊玉两眼,略微沉吟后,忽然笑道:“也好,在这宫里闷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凤仪宫不愧是中宫,飞檐碧瓦,朱梁画栋,奢华贵气,远非其他宫殿可比。前院,数十名美人依席而坐,远远望去,仿如春日百花竞相争艳,美不胜收。
坐于首位的女子,身着华衣,绣有凤翔图案,昭示其主人的超然地位。发鬃高绾,金钗步摇,眉如新月,双目秋波流转,举手之间,端庄威仪中风情尽显。此女子正是目前的后宫之主——妍贵妃。她面带微笑地听着下面众妃对凰舞宫的那位新主子议论不休,不动声色。
一名身着蓝衣的美貌女子见她无动于衷,便忿忿道:“贵妃姐姐,凰舞宫的那位也太狂傲了,不理会我们众姐妹也就罢了,竟然连您都不放在眼里!她进了宫这么些日子,也不来给姐姐您请安,今儿要是来了,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规矩。”
如花之容满是愤慨之色,义正言辞,仿佛真是为妍贵妃鸣不平。这位,便是当日大闹凰舞宫,被莫残歌拎着襟口扔出十丈外,摔得骨架子几乎散掉的蓝修仪。
“是啊,贵妃姐姐,您可是这后宫之主,可不能让她再这么嚣张下去了!她这还没册封呢,要是将来被封个妃啊什么的,那姐姐您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说来也怪,她住进凰舞宫都有二十天了,王上既不宠幸她,也没有任何册封,你们说,咱们的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喜欢她吧,也不会连个面儿都不见,要说不喜欢吧,又怎么会让她住到凰舞宫,还任她私自养着个侍卫……”
“听说那侍卫武功高强,不好惹的,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说是侍卫,搞不好私底下……”一阵咬耳,众妃哄然大笑。
蓝修仪鄙夷道:“听说她琴弹得好,那些才子送了个什么‘圣心琴仙’的名号给她,当初辰王就因此才迷上她的,咱们王上也喜欢听琴,八成就是因为这个,才带她进宫,要不然,凭她一个营妓,王上才不会……”
“嘘!你不想活了!王上已经下令,再提这个……要处死的。”有人小声阻止,蓝修仪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那都是表面的,背地里谁阻得了。依我看,王上就是因为她的身子不干净,所以才不愿宠幸她。贵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眼光中掠过一丝不屑,研贵妃还没开口,她身旁的红衣女子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可不见得。本宫倒觉得,兴许王上是准备立她为后呢!传言说,她即使蒙着面纱都能倾国倾城。这往后,可没咱们什么事儿了。”身着玫红色纱衣,面若银盘,腰若扶柳,红唇带笑,一双媚眼勾人,极尽妩媚之态。此女乃陵王义女,封号眉妃,份位仅次于研贵妃,受君王之命,现协助研贵妃打理后宫。眼角轻瞄,研贵妃已然变色。
气氛骤然冷却。众妃们皆识相的闭嘴,各自低头饮茶。以为心思藏得很紧,殊不知,隐在院墙外一颗百年老树上的女子,心如明镜。
如陌松开按住的莫残歌握刀的手,面无表情道:“下去吧。我倒要看看,她们要如何教训我。”
莫残歌带着她跃下老树,与等在下头的芊玉一同入内。众妃回头,只看她一眼,便齐齐愣住。
一身白衣,未施粉黛,便已将院中一干精心装扮的美人,衬得庸俗不堪。令她们不由自主地想起眉妃的那句话,心下冰凉。
妍贵妃心中咯噔一下,相较于眉妃,这名女子带给她的威胁,几乎是毁灭性的。强烈的不安,由心而生,使得研贵妃身下的凤座,仿若针毡。
研贵妃对下面众妃使了个眼色,众妃立刻回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瞎聊,仿佛根本没看到她。如陌凝眸,见席中并无空位,只在众妃之后,放着一张残旧的矮凳,凳脚不齐,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