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见此笑道:“不必拘礼,你虽为卓长老之关门弟子,但并未入我门下。坐吧。”
齐澈这才点头坐下,大大方方地抬眼望她,心思几转,挑明问道:“请恕齐澈斗胆直言,您来辰王府,可是为沙长老?
如陌道:“不错。”
齐澈面色顿时凝重,微带歉意,却十分坚定道:“请恕齐澈……不能帮您!”
如陌点头,表示理解,“辰王对你有知遇之恩,沙长老的事,我自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他若问起我的伤,你只管告诉他,伤势严重,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即可。”
齐澈并未立即应下,而是思量片刻,方才回复道:“于一般人,的确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方有可能复原。如此,也不算是欺骗王爷,好吧,我答应您。但请您切莫做出伤害王爷之事,否则,齐澈便是为难了。”
如陌微笑,自然不会,他是南宫晔,是当年石屋里的少年!
“你回去吧,若王爷再让你来查看伤势,你只管治伤,不必开口说话。”
齐澈不解,但也没多问,起身告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师父说,他此生只服过一人,且还是一年轻女子,想必就是王妃您吧!”
如陌笑笑未答,齐澈又道:“您体内之蛊因重伤苏醒,发作只怕就在今晚,您……”
他欲言又止,深深叹息。
如陌目光微垂,听似淡漠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被黑暗所吞噬。朝惜苑里,异常寂静,寥寥无几的下人被如陌打发出了院子,屋里一片漆黑,无人掌灯。
“微澜,你去门口守着。”
“是。”纤细的黑影掠至紧闭的门扉之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如陌盘腿坐到床上,开始运功。
不片刻,一股强劲的真气自她体内流窜,淡淡青烟从她周身冉冉而升,更有一股劲气渐渐充斥了整间屋子,桌上一套白底青花瓷具经受不住,竟粉碎开来。
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开裂的肌肤又回复到受伤之前的完整平滑,那些血肉模糊的鞭痕仿佛从未存在过,神奇的叫人不敢相信。
守在门口的黑衣女子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仍然惊奇地瞪大眼睛。
如陌收功,额头已然薄汗密布,她未抬手擦拭,只坐在床沿,对黑衣女子问道:“微澜,嗜血楼可有消息?”
微澜近前答道:“回禀小姐,嗜血楼自两年前被莫阁主灭了之后,在江湖上消失灭迹,除前些天突然出现的嗜血魔音之外,并无其它踪迹。属下这些天跟踪那人,也无收获。”
如陌点头,并无失望,这些其实在她意料之中。那日,魔音被断,他们定会生出警戒之心。不过,不急,既然嗜血楼打算复出,定是有目的而来,不会轻易罢手。而那人,明知南宫晔身负枯寒神功,不为魔音所控,还特意将他引致朝惜苑附近,分明想让南宫晔对她生疑,其目的又是为何?
“小姐,属下有一事不明。”
如陌示意她说。
“属下曾听卓长老说,当今世上,只有烈焰、枯寒、煦和三大神功可抵制嗜血魔音,小姐当日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受魔音所控,且还能出手阻止?”
“是的,小姐。”
如陌起身,缓缓步下床蹋,在这漆黑如墨的屋子里,她们都没觉得有何不适。她走到桌前坐下,才道:“其实这世上,不只三大神功能抵制魔音,还有圣曲‘清咒’,以及我体内的生死蛊。”
听她说起生死蛊,那么淡漠的口气,微澜心头一紧,眼中立刻布满惊恐和担忧,小姐蛊毒发作的样子,她只见过一次,便终生难忘,暗暗发誓一定要助小姐找到解生死蛊毒的方法,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小姐……”
“微澜,”如陌打断道:“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微澜愣了下,随即道:“回小姐,三年了。”
如陌轻轻嗯了一声,叹口气,幽幽道:“三年……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如今,虽不再受制于人,却仍要委屈于你!”
她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微澜突然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小姐做任何事,不觉得委屈。当年,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微澜、沁贞、婉离、鸾韵四人,早已葬身蛇腹,而小姐当日为救我四人所受的错骨之刑,属下铭记于心,我们都曾发誓,这一生,我们的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需要,可随时拿去。”
言语真挚,字字发自肺腑。
如陌微微动容,想起当年的错骨之刑,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与蛊毒发作不相上下,但好歹是活下来了,也换得她们四人死心塌地的跟随,要知道,在那样一个被魔鬼统辖的残酷地狱里,真心与信任远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珍贵,而那些年里,除了这四人,如陌还有一个如姐妹般的朋友——易语。这次就是她,以暗阁名义与南宫晔谈的条件。
“起来吧。”如陌亲手扶了微澜,叮嘱道:“今日在朝忆苑里发生的事,别让易语知道!”
微澜回道:“易阁主……怕是已经知道了。”
如陌蹙眉,叹道:“罢了。你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回来。”
微澜领命,一去一回,正好一个时辰,一分不差。
脱去黑衣,摘下蒙面黑布,屋里刚燃起的昏黄烛光照在她脸上,那张脸孔,看起来竟和如陌有九成九相似。
微澜的易容术,几乎无懈可击。如陌对微澜交代几句后,换了衣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已经生活了大半个月的辰王府。
南宫晔,很快……我们还会再见!
如陌回眸,望着身后被夜色淹没的辰王府,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她本不想用那个身份去接近他,那是十年间仅剩的最后一份美好,如今,也要失去本质。想到此,心生悲凉顿生。
突然,一阵噬心痛感自心底剧烈袭来,朝五脏六腑急速传开,她脸色霎时一变,惨白如这冷月寒光。
蛊毒发作,每一次都来得这样猛烈决然。
如陌身躯一颤,拼着一口气迅速掠至西街。
静心茶楼,后院,笼罩在热闹繁华之中的一片宁静之地。
二楼,主厅。
正坐在屋里悠然喝茶的紫衣女子,忽见一人影挟风而来,冲撞进屋,那人进屋之后,反手关门,迅速无比,带起一阵巨大风力,将屋内灯火尽数扑灭。紫衣女子面色一变,倏然起身,正待喝问,就听来人艰难地唤了一声:“易语……”
“如陌?!”一片昏暗中,被唤作易语的紫衣女子怔了一怔,忙迎上前去,“你怎么了?”
“我……”
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将如陌紧紧戳住,她一个“我”字刚出口,已然失力,朝地上倒去。
易语慌忙接住她,见她表情如此痛苦,心头一骇,颤声问道:“蛊毒又发作了?怎么这么快?上次是三个多月,这次才……才两个多月!如陌……”
易语焦急又惊惶的叫她,但如陌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攒住胸前的衣襟,原本纤细光洁的手背上此刻青筋竟然根根暴起,似随时都要爆裂开来,她死命地按住胸口,像是恨不得要把手伸进腔子里,将那带给她无尽痛楚的毒物捏碎。
“啊——”心肺仿佛一同被撕裂般的痛叫声终于抑制不住地从她胸腔内深深传出,声音不大,却比那些尖锐刺耳的惨叫声更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