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书和后汉书中,有一个专门的章节唤作五行志,专门用来记载有汉一朝的各种超自然现象。当然了,这些超自然现象里,一多半都被人认定为了的凶兆。
而汉灵帝刘宏一朝,尤其是各种不祥预兆集中爆发期,就这一点,不但写《后汉书》的范晔不为这位荒唐天子避讳,魏晋以来许多文人修的野史笔记里,这类灾异更是只多不少。
按照两汉的政治传统,每每出现这类凶兆,宰相不用说,肯定要鞠躬下台。执政的高官也得下去几个,连皇帝也要端出个孝子贤孙模样,做深刻反省状。
如此说来,刘宏也算是个心理素质异常强大的主儿了,自从他登基以来,党人一派平均每个月要报上三起灾异凶兆给自家这位皇帝看。而刘宏的反应,往往就是笑笑不做声,然后一头钻进他的裸游馆里,和那些没名没分的宫女们玩天体营play。
这种摆明车马耍无赖的昏君行径,固然有股轻易率性劲儿,但是刘宏这望之不似人君的德性,也实在让给刘家打工,还有些振作志气的人们深感绝望。
但是歌里是怎么唱的?“大汉光和五年,这是一个春天,有一个老太监在自家的院子里遭了一场大变……”
这变故真的不能算小,头一样就是满洛阳城里乱跑的那些妖怪般似鱼又似草的怪物。整个洛阳署紧急加派了近百差人,跟着北部尉到处剿灭妖草并民人妄论朝政事,人人都累得像狗一样不说,这底下的议论反而更加地喧腾不止。
两汉之时,谶纬灾异之说,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深层的社会心理定势。上至公卿巨族,下到平头百姓,都乐意将灾异祥瑞与人间祸福相联系,这种态度,也和后世南甜北咸两大豆腐脑党派都承认的“豆腐脑就是要吃热的”一般,成了常识,成了金科玉律。
而如今张让这十常侍头子府中出了如此怪事,莫不是这老太监头子要坏了事了?
这样的议论,渐渐地就在差人间传扬开,办起差来,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敷衍。
然而北部尉秦风,却像是浑然没有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一般,上峰让他办案,他就差遣人去办,至于议论什么,他也就当是没看见。
体制内的人物,还是如此表示,则都下的议论,就更加地汹汹然。
洛阳都下之民,总也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最文明也最强大的帝国中心,文教科技都非其余刚开化半开化地方可比。虽然汉代社会中犹然有着人身依附的奴隶制残余,但却也早超过了号为帝国,却不过是率兽食人的罗马。何况曾经满欧洲拿活人钉十字架的罗马帝国,随着五贤帝中最后一人的谢世,如今内囊是全上来了,反智主义的闪米特一神邪教横行在内,西迁而来的游牧蛮族作乱于外,也只能一步步朝坟墓里走了。
而大汉帝国虽然中枢地方、阉党党人斗争数十年,总还维持了对西域、辽东、交趾的总体压制。事实上,若不是随着中枢政争一次次拉低下限,以至于各地实力派得以自立为诸侯,有了那绵延近百年的割据纷争,以至于整个民族元气大伤,也不会有胡风入洛,五胡乱华之变。
然而就在将来的血色末世未临之前,洛阳城中,依然是一派平安富足的景象。
而马市上、金市上,客商行旅往来络绎不绝的城门口,洛阳附郭的客舍酒肆中,传来传去的,都是最近那一件令人侧目的凶异之事。这里面,未尝没有党人一派的默许放纵,乃至推波助澜在内。
但是比起往日,这一回传言的速度,也未免太快,其中要是没有旁的人在暗地里有心拨弄风云,那是谁都不信的。
这样的风潮,不用半日,就连某个仙术士寄寓的旧神祠四周,也未能免俗。这个时代,娱乐无非就是歌舞说唱乃至元日驱傩大典而已,对乡下地方,固然是稀奇得不得了,对于洛阳都下中人,这新鲜劲未免就有些不足。
于是议论时政,就成了都下民人的最爱。何况寓居在旧神祠的那位魏书办,不知从哪里贵人那得了好处,从来带着些穷酸样的人,如今手面却也阔绰起来,在神祠前摆起了水席。
虽然荤菜只有鱼肉丸子一味,剩下的不过是菘菜、萝卜之类,但油和作料都下得分外足,也足以让街坊邻居们感激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