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好天水碧色锦花外袍的魏文成,不但是小蓬瀛路百炼清罡刀剑行的所有人,也是位剑术高明的剑客,还在某位道家高人门下修习御剑之术,放在《三十三剑侠图》里,怎么也算是个昆仑摩勒、空空儿一流的剑中异士,不然也拿不出桃千金这样用料珍贵的炼废剑胎作为橱窗展品兼测重装置。
但就是这么位高手,就在自己的刀剑行里,被人憋得发飙不得,燥火积郁于胸,几欲呕红。
虽然魏野在抄录古书、分析符咒之余,很喜欢以舌代剑来戳一戳那些对自家人有所企图的货,但是这次也多少感到有些不合时宜。本着熟人的本分,他开始回忆当年在图书馆翻过的几本汉唐明清信笺集,准备按照文青们最喜欢的那种酸涩调调,打一篇安慰的腹稿。
多余的事情,那就不是魏野的兴趣所在了。那个擦肩而过的男人,虽然不巾不簪地长发垂腰,但是根根发丝都平伏下垂,纵使有风也一丝不乱,清爽利索得让人讶异。怎么样看,那也是一位神罡内蕴的气剑双修之辈,这些追求剑道极意之类东西的家伙们的事情,可不是闲淡散人如某个小胡子仙术士所愿意深究的。
一弯身将已经倒在地上的门板扶起,魏野摇了摇头,再次扫了眼魏文成手中那大半没入石中的剑,明智地决定不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给这位文青剑器商人上个狂暴buff。
熟悉的曾来喝过茶、侃过价的武器样品陈列室还是那让人熟悉的陈设,看上去之前魏文成与对方的斗剑并没有波及那些高分子强化素材的展柜,来自不同时空的高手匠人们打造的或华美或朴素的剑都安静地躺在其中。一切并没有小胡子的仙术士设想中的凄惨模样,甚至比起过去印象中那不同质地的金属刃芒和剑鞘上镶嵌珠宝晶石的折光而交织出的复杂光谱,现在的武器样品陈列室更带几分静穆之气。
譬如一片静穆沉默的石林。
白石鞘的马穆卢克微弯剑、孔雀石雕琢为柄的三昧耶真言剑、绿松石从头到脚保护起来的贵族短剑、黑色玄武岩打磨出来的古罗马士兵剑……还有更多的包裹在砂岩、页岩、石英岩中,只有剑柄露在外面的剑。
百炼清罡刀剑行,现在实在应该改名成百炼清罡奇石店。
“是石化魔法,还是像古希腊传说中美杜莎的石化魔眼那样?嗯,叔叔,你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道术?”
“据说有一类叫‘锢元入石咒’的术法,也是可以达成这种石化效果的。而且在以往几集施法者业内的《星晷之眼》的期刊上,也有介绍过一个喜欢石化、蜡化甚至金属化法术的偏执狂魔法师,似乎是外号叫‘石化井’来着?也许可以找他来看一看这店里的灵异……”
及时看到了魏文成表情不善的脸,魏野立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一般炼丹房里出售的化石丹、破枷丸和魔法工坊专卖的溶石药剂、溶石魔羽都可以解决石化咒术的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雇佣一个专精解咒的僧侣或者牧师来,密宗胎藏界传承的除盖障佛母真言和某些善神的牧师使用的神术‘移除诅咒’都是蛮好用的。”
小蓬瀛路上没有魔法工坊也没有寺院和教会,但炼丹房还是颇有几家,用不了多久就有一小盒油膏样的化石丹被买了回来。
化石丹也有很多种,比较常见的化石丹是一种用蟾蜍脂肪作为主药的外丹饵药,能令石材在短时间内受到软化,在玉匠和印章篆刻家那里最受欢迎,而破除石化咒术的化石丹,也同样选择了蟾蜍脂肪——确切地说,是石蟾的脂肪作为主药。当然,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知识,魏野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否则某些死不悔改的文艺青年绝对会拒绝在他的剑上涂抹这种东西。
用一根云头银簪挑了一些化石丹,魏文成半信半疑地将这些来历不明的油膏状丹药涂上了一把南天竺复合花纹钢拳剑的剑身。
这种来自印度的短兵器属于鲜少有人能掌握的奇门兵器的一类,按照“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的说法,大概这种一开始的原始设计就不友好的拳套型握式短剑,应该算是修炼十世才能出师的东西。因此上除了某些神秘主义教团培训的法师刺客外,很少有心智正常的星界冒险者会选择拳剑作为武器,换句话说,对魏文成而言,一把做工还过得去的花纹钢拳剑,就算损坏了他也不至于太心疼。
石蟾的油脂和一些不知道具体构成的青灰色矿物粉末缓缓地在拳剑上流淌着,就像是浓缩的清洁剂接触到瓷盘上的油污那样,附着在拳剑表面的石皮瞬间开始皲裂,然后破碎成比米粒更细碎的石渣,随着油脂的流动遵循着地心引力的法则朝下移动。
虽然很难确定在星界之门到底有没有天文物理学中广义的星球内部引力这种东西存在,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在这种油脂样丹药的作用下,石化的法术正在迅速地被消解一空,露出了里面钢铁特有的银灰色质地。
“按照一把剑需要这么一抹化石丹来计算,大概你再买两盒就足够解决问题的了。”手指在竹简式终端的计算界面上敲了敲,魏野懒洋洋地说道,“桃千金的事情先不论,今天的事儿我可是要收一笔咨询费的。”
像是炫耀一般地伸指一弹拳剑那薄而带着一丝乌青光泽的剑身,魏野心情愉悦地听着拳剑发出了悦耳的一声“叮——”。但是这清脆的金属鸣响才刚起了个头,就迅速地转为浊重,再低头看时,手里捏着的还是一块长条样的青灰色石头,没有拳剑的刃口,没有还在流淌的石蟾油脂,什么都没有。
看了看手里的青石条,再看了看某张凑近了的青到发乌的脸,魏野一耸肩,卷起了手上的竹简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