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裹铁木轮吱呀呀地驶出了城洞,坐在车辕上的青衫客目光盯着渐渐随着宽阔官道的延伸而露出挺拔峻然身姿的高山,面上却露出一丝惫懒的笑容,像极了那些正准备去狠宰一道肥羊的奸商。
身后车厢里,绾着双髻的小姑娘吃力地推开了快要挡着车窗的大木箱,也看着了渐渐生出青润之意的高山,,不由得开心起来,拍手吟唱道:“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车辕上顿时传来了青衫客戒备的低喝声:“小铃,留神道旁有耳!”
然而小姑娘只是嘻嘻笑着答道:“安心啦阿叔,那个姓董的怪大叔还在西北当并州刺史呢,这童谣传不到他耳朵里去呢。”
“谁说并州刺史董卓了?”青衫客没好气地一甩鞭子,赶着拉车的犍牛朝前快行几步,方才压低声音道,“这洛阳城里的江湖势力如今不是归了西园军就是投靠了北部尉,像你我这样的散人要想从老赵他们那蹭油水,不保密怎么成?”
听着青衫客的话,小姑娘仰着小脸,一脸敬慕地看着车辕上青衫客的背影,小意地问道:“阿叔,你确定那些不怎么读史书的人也和你一样……是古文中毒症晚期患者吗?”
青衫客沉默良久,半晌后憋出一句话来,半气半恼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慎’字!你个小丫头知不知道什么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
……
渐渐近了北邙山,牛车缓缓上了山道,初春嫩草茵茵缀出石间绿意,缓坡丘陵间野树含苞,远望去却分不出是杏是梨是桃,只是淡淡怯怯地夹杂在淡青赭红的山岩上,充作一副青碧山水大背景下的点染。
只是这副邙山行旅图外却多了一支军马,无端破坏了整体的构图。这部军马正在山下一处谷口安营扎寨,其中大半是红衫札甲的天子西园新军中人,可也有不少江湖人侧身其间,只是看这些人立栅栏设营帐的模样,只是些打前站的而已。
歪坐在车辕上的青衫客望了一眼渐成规模的营寨,不由得低笑道:“居然连营寨也立起来了,看来这次赵老大确实是下足了血本。”
小姑娘随着青衫客的赞赏声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眼谷口的营寨,随即无趣地缩了回去。斜靠着大木箱,听着满箱子的劣质木剑木棍随着牛车的行进而碰着箱壁,小姑娘的声音随着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传出来:
“正因为他们血本实在下得太多,绝对不可能半途而废,阿叔你才能有机会做成这笔买卖的。”
被自家的丫头戳中真相,青衫客微微一笑,扬鞭打牛,让车轮碾着山道的声音又欢快了许多。
……
……
扶着一口新建西园军校官制式的环首直刀,新任西园军羽林郎的花启生也正盯着在山道上爬行的牛车。
他看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有人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他从走神状态唤回来:
“花生,想什么呢?”
“没什么。”花启生皱着眉看了眼身后不带兵刃的好友毕永。
只穿了一身朴素的轻便皮甲的男人也是西园军的军官,却没有像同僚们那样在甲胄上加上各种镶边和刻花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只是双手却套了一对黝黑的铁指虎,尖锐处隐隐带着泛蓝的微光。
“虽然最后拍板的人是赵老大,然而负责执行的人是我。”花启生负着手,认真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这名好友,“老实说,这次的行动,变数实在太多。”
“北部尉的那些部下肯定是最大的变数。”毕永想起了那些身背五色棒的小吏,不觉有些头疼,“大家都是无拘无束的人物,却甘心给那个姓曹的当忠狗,低估了这货那强到不像话的领导者魅力,真是失策。”
“姓曹的虽然羽翼未丰,然而论心性见识,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士人太多,一般人被他折服也不算离谱。”想起那个几番升迁贬谪,数年下来只是混了个京畿县丞却已显露出一股子不能久居人下的豪雄气质的年轻官员,花启生也是大感棘手,“只要这次他们不要跑来坏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到这里,花启生认真地从怀里摸出一支令箭交给面前的好友:“为防万一,我再多拨给你一个伍的斥候,务必要将预先定好的战场周围五十里的变化监视好,随时和我联系。”
毕永吹了一声口哨,了然地接过令箭,身边早有亲兵牵着军马待命,他一翻身上了马背,道了声“回见”,随即打马出了寨门。
身后,十几骑斥候跨马背箭,紧紧相随,竟也有点昔年霍去病出玉门击匈奴的赳赳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