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手机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复。
安安静静的。
白言尔坐在了宁于怀的车上,又不死心地看了下手机,中国快要到零点了,马上就是跨年的时候。
宁于怀的家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大庄园里。
这个庄园装修得很好,绿草如茵,古楼巍峨,因为过年,整个庄园大部分都装饰上了红色的饰物,一眼看上去,红色得很喜庆。
铁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他的车子缓缓驶了进去偿。
进去了才发现,宁家居然在伦敦建了这样风格的中国式古楼,古色古香。
白言尔却没什么心思看这个庄园。
现在已经是中国时间的零点了,她刷了下朋友圈,在中国的朋友都纷纷发了祝福的贺语,大多都是守岁的人。
她的眸光凝在了手机上。
顾若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张全家福。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士,穿着中国风的改良式旗袍,优雅端庄,笑容满面,一个是面容严肃的男士,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
后面的两人,分别是顾若和南亦。
两人肩膀贴着肩膀站在了一起。
顾若望着镜头笑意盈盈,温柔恬静,南亦站在了她的身边,鼻梁高挺,黑眸点漆,不苟言笑。
白言尔的手指缓缓地划过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因为他的眼睛里是含着笑意的。
一瞬间,她心里仿佛被紧紧地束缚着,束缚的绳子都深深地陷入了心脏的肉里了。
宁于怀停了车,还是不见白言尔下来。
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倾身看她,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嗯?南亦带女朋友回家了?”
他再认真一看,“哦,是顾若,南亦的嫂子啊。”
白言尔猛地抬眸,却因为离得太近,额头狠狠地撞上了宁于怀的下巴,他英俊的眉毛拧了下。
白言尔说了句对不起,就问:“你认识顾若?”
宁于怀认真地盯着白言尔,“你怎么认识她的?”
白言尔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看着宁于怀。
宁于怀:“顾家和南家是世交关系,顾若从小就和南家的人玩得很好,甚至小时候还曾经寄居在南家,长大后就和南家的长子订了婚,还没结婚的时候,南家长子南怀就出了事情,但是顾若坚决不再婚,也以南怀的妻子自居,一直都生活在了南家。南怀去世后,南亦对他嫂子挺好的,听说也很敬佩,他嫂子身体不舒服,都是他代替了他哥哥照顾她的。”
他的语气很淡,说到南亦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白言尔的神色有些怪,所以多看了她两眼。
白言尔却不再问了。
她自嘲,是啊,是挺好的,都代替他哥哥爱上嫂子了,能对她不好么?
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的难受却一层层的加重,如同千斤顶压在了胸口。
宁于怀家里的客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大概都是他的朋友,有一个还是上次在酒吧里对白言尔动手动脚的方祁。
他一看到白言尔,眼睛就一亮,然后似笑非笑,“宁哥,下次要是看上谁,直接说啊,用不着跟个小学生一样幼稚,通过贬低对方吸引对方注意力。”
话音刚落,整个客厅里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宁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回去过年了,所以今晚得自己动手。
宁于怀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却因为一直都有佣人照顾,仍旧是少爷脾气,什么也不会,就只会吃。
他端出来了火锅专用的锅和底料,对于大少爷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白言尔挑了下眼尾看他们,正好对上一群大老爷们期待发光的眼神,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来了当他们免费的保姆。
白言尔今天穿了白色的羽绒服,她进厨房前就把大衣脱了,宁大少爷连忙接过了衣服。
当他扫到了白言尔里面穿的黑色紧身毛衣时,一双桃花眼里浮起了几丝幽暗,紧紧地勾勒出了美好的身体线条。
方祁还想进厨房,宁于怀想也不想地把厨房门关上,任他在外面干嚎着。
白言尔的长发松松地绾着。
黑发如墨,美人如玉。
美人现在正在包饺子,白皙莹润的手指轻巧地就捏出了饺子的形状,不一会,旁边的盘子上就已经有了满满的一盘。
宁于怀眉宇一凛。
这些年和白言尔分开,他没有了她家里的消息,只知道她家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家一转眼就消失了。
这次在伦敦重遇她,他才发现,这几年她似乎过得不好,在酒吧里谋生赚钱,从不食人间烟火到已经很熟练地操持家务,大年三十却一个孤单地过,也不和亲人一起过。
他们几个是觉得家里烦,可他觉得白言尔不是因为这个,仿佛被什么限制着,不能回家。
白言尔包好了饺子,弯腰想在下面的柜子里找漏勺。
毛衣是偏短型的,一弯腰,就露出了一小截白嫩。
她很快就站直了身体,几缕碎发却飘散了下来,垂在了耳侧,她手上都是饺子馅,还在纠结要怎么把头发撩上去。
身后就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起了那几缕头发,夹到了耳后。
动作过程中,难免会有肌体接触的时候,她的耳尖敏感地红成了一片。
宁于怀轻笑,白言尔避开了他,声音有些淡,“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他才不在意,拿出了手机,借着厨房温润的灯光,把灯光下温柔贤淑的美人拍进了手机里。
美人肌肤清透,身材苗条,却玲珑有致,单单一个背影和一个线条优美的侧影,就让人忍不住想看这样的美人的正脸。
宁于怀发了条朋友圈。
就是白言尔的这张图,文字是:除夕快乐。
他靠在了琉璃台上,悠然地等着大家的评论和点赞。
被关在门外的方祁:“……宁哥,撬墙角我只服你,论不要脸我也只服你。”
还有其余的狐朋狗友们:“千年铁树开花了,一开就是不一样的美人花。”
“求介绍!”
有一个富二代朋友认识他也认识高中的白言尔,他连着发了三条。
“不是吧!白言尔?!!”
“宁于怀,你小子又和她在一起了?”
“被甩了一次还不够吗?等着被甩第二次?不过白家衰败了,白大公主应该也没那个底气甩你了吧?”
这个人爱开玩笑,宁于怀挑了一条回复,为了保持宁少爷的矜贵,故意开玩笑。
“嗯,想甩她一次。”
他还想继续看,白言尔已经下好了饺子,热腾腾的饺子出炉了,香气四溢。
宁于怀收起手机,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看着雾气氤氲中她清亮的黑眸,心里柔软成了一滩湖水。
这是他年少的美梦,也是噩梦。
但他只想保留住美梦。
*
南亦今天早上才回到了b城,顾若和他妈妈早已经回来了。
顾若的身体状态很差,而且精神也很不好,他的父母都很担心,甚至觉得对不起顾家,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现在变成了这样。
吃年夜饭的时候,南亦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心里沉甸甸的,总是想起白言尔哭泣的眼眸和软软的声音。
他才和她吵架。
他甚至还说了那样的话。
再次看到顾若的时候,南亦的心里有些复杂。
他喜欢顾若,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有他的一两个朋友知道,顾若或许知道,连他的父母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她只是对姐姐一般的照顾。
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应该。
从小顾若就和他一起生活,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了她的身后,她总是耐心地照顾他,愿意让他做她的小跟班。
再后来,他就发现顾若喜欢上了他的哥哥。
可是哥哥不苟言笑,甚至排斥顾若的靠近,但是顾若却飞蛾扑火一般地扑向了他。
她爱得执着又偏执。
他只恨自己年纪小,没有资格挡在她的面前,对着哥哥说:“如果你不喜欢她,请不要伤害她。”
顾若和哥哥订婚后,她和哥哥的关系却越发差了。
因为哥哥早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却因为和她订了婚,导致那个女孩和哥哥说了分手。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觉得自己很无耻,看到若若姐哭得伤心的模样,他却内心有着难以言明的欣喜,南怀不喜欢她,但是南亦喜欢她。
所以,当他知道了南怀的女朋友出现在了滑雪场,立马就告诉了哥哥南怀。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这样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会毁了顾家和南家。
南怀赶去了滑雪场。
那一晚,雪场意外发生了雪崩,在山的另一侧危险地带,而南怀和他的女朋友在那里。
南家和顾家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连体的婴儿。
南怀就算到死,也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女友。
大雪封山,千里冰封,顾若一看到南怀的尸体就崩溃了,她冲了上去,坐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想要分开那两人。
她嚎啕大哭,“南怀,南怀,你太狠了,你就这么抛下我!你和这个贱人就这么离开了,松开她啊,是她害了你,是她害了你!这个贱人!你们生的时候粘在了一起,连死都要死在一起……我怀了你的孩子,南怀,你醒醒啊……”
她蹲坐着,狼狈又红肿着眼睛。
南父和南母都去拉顾若,却怎么也拉不起来,“若若,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别激动,顾着点怀怀的孩子,是你和怀怀唯一的孩子。”
孩子。
顾若仿若失心疯了一般,眼神突然就凌厉了起来,她一把举起了一旁援救的铲子,狠狠地朝着南怀女友的脸就砸了下去。
众人阻止不及,尸体被铲得血肉模糊。
看到了雪,顾若被刺激到了,她尖叫了起来,却昏厥了过去。
这一场雪崩,南亦失去了哥哥,顾若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因为在雪地里冻了太久,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南家隐瞒下了所有的消息,外界只知道南家有个儿子因为意外死亡,谁也不知道南家订了婚的大少爷和别的女人死在了一起。
南亦从来没有这么愧疚和这么后悔过。
他跪在了父母面前,久久不愿起来,南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再也承受不了失去第二个儿子的痛苦,父母原谅了他。
但是他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顾若醒来了之后,一到冬天就有严重的风湿骨痛,全身的骨骼都会咯吱咯吱地疼痛,南亦见过她发作时候的痛苦,他赤红着眼睛,在心底里承诺,只要她一天需要他,他就一天不会离开。
他和顾若告白,想要代替哥哥娶她,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愿意,她也不愿意再嫁,只想守着南怀,做南家的儿媳妇。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流产了,并且因为宫寒可能再也不会怀孕了,她的精神状态就时好时差的,好的时候,就是健康的、温柔的若若姐,差的时候,她就会说她看到了狐狸精要来害她和孩子,竭斯底里,她只有看到他才会冷静下来,尽管她把他当作了哥哥南怀。
每每看到那样的若若,愧疚和心疼就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南亦。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告诉了哥哥,没有支持哥哥去找女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南亦的手指紧紧地蜷缩了起来,克制着颤抖。
别人都以为他去参加救援活动,是出于善心,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赎罪。
为那个有着恶毒私心的南亦赎罪,为被他害死的哥哥而赎罪。
看完了烟花的顾若回过了头,就看到了南亦对着她在发呆,温柔地笑了笑,“小亦,又过完了一年,新年快乐。”
她现在的精神有些恍惚,却仍旧是正常的。
南亦眼眸柔和了下,“若若姐,新年快乐。”
顾若说:“其实,你应该叫我大嫂的。”
南亦嘴唇蠕动了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南母从厨房里端出来了水果,“大家吃点水果,守岁完了,差不多可以去睡觉了。”
南母对着顾若说:“若若,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
南亦没有说话,南母有些感慨,她想大儿子了,却什么都不能提及,只说:“阿亦,你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她顿了下,试探,“要不妈妈给你介绍几个姑娘。”
顾若拿苹果的动作一顿。
柔柔地说:“妈妈,小亦会自己找的。”
南母觉得也是。
大儿子的悲剧她不想怪任何人,却忍不住怪自己,若若是很好,可是怀怀不喜欢,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逼着怀怀和若若订婚,那么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她宁愿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媳妇,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儿子。
她抬眸看着南亦,“小亦,你有喜欢的人吗?”
南亦下意识地看了眼顾若,顾若却躲开了他的视线。
但是他脑海里却越发清晰地浮现出了白言尔的眼睛,一双像妩媚慵懒的猫一样的眼睛,很长的时间,她都是一只波斯猫,优雅迷人,有时候,她又是一只软软的苏格兰折耳猫,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无辜极了,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水。
他什么都没回答他妈妈。
只是站了起来,“若若姐,我送你上楼休息吧。”
顾若看他的眼神,这时候却有些意味深长了,嘴上轻轻地说:“小亦,不用这么担心,我还不是一个瓷娃娃。”
南亦笑了下,“可是你比瓷娃娃还脆弱。”
两人走上了楼,转过了拐弯,看不见了南母的身影,顾若才问:“小亦,你喜欢上了白言尔?”
“没有。”
南亦说。
他垂下眼眸,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了下来,却被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视线,顾若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若在南亦的注视下,躺在了床上,却莫名地有些恐慌。
她小小地颤抖了一下,“小亦,你有了喜欢的人后,会不会不陪着若若姐了?”
南亦垂眸看着床上的她,心里一疼,喉咙口微苦,“若若姐,你知道我喜欢谁,不会离开你。”
他说出了这句话。
却有些迟疑,他的耳畔突然就响起了白言尔小猫一样哼哼的声音,软软濡濡,还有她那双湿漉漉的、惹人心疼又可恨的眼睛。
顾若说:“小亦,手机给我,我手机忘在了楼下,我想和你哥哥说说话。”
南亦拿出了手机给她。
自动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整个人的压抑感却越发沉重了,这几年他越来越害怕回来,有时候也越来越害怕和若若姐独处。
她总是给他带来无形的压力,沉沉地笼罩在他的身上。
她说的和哥哥说说话,就是给哥哥以前的手机号发语音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