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瑜没作声。
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的手才动了,端起碗,开始吃饭。
嘴巴很干,舌头也是苦涩的。
饭粒怎么也吞不下去。
梁颜臣眉心动了动,默不作声地帮她倒出了一碗汤,端到了她的面前偿。
“先喝汤。”
温绮瑜最近很经常陷入发呆的状态,她又怔怔地看着汤撄。
鼻息之间都是浓郁的骨汤味。
顿了顿,才喝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碗筷,“你和傅屿,长大后一直有联系么?”
梁颜臣靠在墙上,淡淡地看着她。
她抬眸,漆黑的瞳仁里眸光有些淡,又问了,“傅屿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傅家的孩子么?”
梁颜臣似笑非笑地睨她。
温绮瑜抿唇,“是傅屿主动去找你的吗?”
“小鱼,你是不是觉得傅屿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你和他恋爱了一整个青春,结果连他有个同胞兄弟都不知道。”
温绮瑜的心里轻轻地起伏了下,她挪开了目光,
侧脸的线条倔强。
还没有回答,梁颜臣就笑了。
“真不禁逗。”
他站直了身体,“别多想,你的大鱼还是爱你的。”
梁颜臣眼眸一顿,没有继续道,却突然问了个问题,“话说,你有没有想过傅屿为什么会那么了解你,甚至,无论你多么无理取闹,他都宠溺着你,无条件地对你好。”
温绮瑜的目光重新凝在了梁颜臣的脸上。
甚至有些锐利地扫视着他。
梁颜臣挑眉,“你在怕什么?”
“没有。”
温绮瑜否认的很快。
“说起来还真是感人,如果你爸爸……”他笑,“哦,我说的是你真正的爸爸。”
“白远还在的话,远航集团还在的话,现在估计和你结婚的人,不是傅屿就是我。”
梁颜臣边说边看着温绮瑜的表情。
可是,她几乎是面无表情。
从她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的情绪。
他的目光下移,却看到白色的床单都被她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几乎要戳破。
梁颜臣弯下腰,温热的手掌刚触碰到她的手指。
她就如同被针尖刺到一般,立马缩了回去。
“当然了,现在我的养父梁寅教授,还是愿意让我给你做丈夫的,谁让你是他的爱徒白远的孩子呢?”
温绮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淡淡道:“梁颜臣,说清楚。”
“差点忘记了,大小姐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他眸光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下,“在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白远知道你是个小公主,于是,就想着领养一个小男孩。只不过在福利院发现了两个才几个月的被人遗弃的双胞胎,白远善心大发就全领养回家了。”
“两个双胞胎性格却不一样,一个温柔,一个却顽劣。”
“当然,对小公主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你的大鱼温柔得很,从小就乐意成为你的驸马。”
“至于我,从小就讨厌你,从小就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自己存在的身份就只是白大小姐的童养夫,自然对你不会怎么好。”
他说着,唇角扬起,漆黑的眸光里讽刺满满。
温绮瑜也觉得讽刺。
他说的一切她没有任何的印象,只觉得是别人的故事,而从他嘴里吐出的“小公主”的称呼。
听着恭敬,实际上却丝毫不走心。
透着深深的讽意。
“后来,你爸爸倒台了,白家全部崩塌。你爸妈离开,根本就没想过我们俩要怎么办,只带走了你。”
“不过,我的养父梁教授因为心疼,也因为你爸爸没有供出他来,所以就领养了我,他只能领养一个孩子,所以哥哥傅屿就被他托给了没有孩子的傅教授家里。”
“梁教授怕被白远牵连,就出国避难去了,一直到今年,风头彻底过去了才敢回来。”
“至于傅屿,我们是在他毕业那年才联系到的,而他早在重新遇到你不久之后就知道了你是白家大小姐,你都忘记了,事情也都过去了,所以他才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却又像小时候那样无条件地对你好,永远温柔,永远宠溺。”
温绮瑜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何时又泪流满面了。
她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梁颜臣看到她的眼泪,眸光微颤了下,掀了掀唇角,“他啊,就是死在了他太听话上面了,真是蠢,小公主让他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更何况只是去机场接她呢?”
温绮瑜抬起了眼皮,手指用力地蜷缩紧。
却忍不住不停地颤抖着。
“傅教授和妻子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把傅屿看得比亲生孩子还要亲,傅屿去世后,两个老人也无力再去抚养一个孩子。”
“不过,这一次见面不是我长大后第一次见你。”
梁颜臣盯着温绮瑜脸上精致的五官。
“当年,傅屿的葬礼上。”
温绮瑜用力地咬了下唇。
“我远远地在角落里看了你一眼,哭得可真惨,那时候我就想,傅屿那么傻的付出,换来的感情,又可以维持多久……”
梁颜臣笑意冷漠,甚至有些恶劣。
“你知道,当年你收到傅屿的日记是谁给你的么?”
他满意地看到她脸色僵了。
“是我,傅教授当年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给你?至于后来他们慢慢地原谅你,也不过是因为我代替了傅屿,替他尽孝。”
然后,他就专注地盯着温绮瑜的唇,有些苍白。
眼眸一暗。
“我给你,也不过是想看看,你可以为傅屿做到什么程度?这真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不是么?如果傅屿没有签订捐赠,如果当年我可以在国内长留,或许我就代替傅屿来玩玩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贴上了温绮瑜的唇。
温绮瑜瞳孔猛地缩小了,一把推开她,又快又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她的下唇已经渗出了血。
颜色眼眸里的光芒却很盛,甚至可以看到她眼里跳跃着的隐约怒火。
“我和傅屿不是玩。”
梁颜臣被打得偏过了头,笑意凉薄,却没有多少怒意。
空气里是凝滞的沉默。
他好久才重新扭回头。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如灯灭,傅屿一死,你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很快就会忘记了他……”
他的声音有些低,喉结微动,“可是,我不能让他被忘记……”
尾音有着微不可闻的哽咽。
“就像现在这样。”
“这世上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他的存在。”
冬日的阳光总是懒洋洋的,云翳散开,原先被遮挡住的光线透过玻璃,照射了进来。
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笼罩在了温绮瑜和梁颜臣的身上。
空气里的尘埃轻轻起伏,慢慢地沉淀下去。
温绮瑜一直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溅起的每一个小小水花都被无限地放大。
她的鼻音很重,声音支离破碎,不成句,“我记得……我记得……”
“她记得傅屿。可是,死去的人不在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没有谁会一直停留在过去。”
病房门又被人推开。
走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身上的黑色装带着外面暖融的阳光一般,不复往日的冰冷。
他的眉毛微微拧着,只是注视着温绮瑜。
她的抽泣,他的心脏也仿佛跟着抽搐般。
温绮瑜怔怔地仰头看着他靠近。
是陆泽。
隔着朦胧的雾气,她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觉得恍如隔世。
梁颜臣在陆泽打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站直了身体,背脊挺直,脸上似笑非笑,却带着生生的疏离和冷漠。
勾唇,“陆泽,久仰大名。”
陆泽脸色淡淡,眸光也很淡地略过了他,落在了温绮瑜的身上。
掏出纸巾递给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梁颜臣却很挑衅,“温绮瑜,你眼光可真差,就他这样的,也值得你将对傅屿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他除了有傅屿的眼角膜还有什么?”
温绮瑜擦眼泪的动作停顿了下。
难堪地说不出话来。
“傅屿若是知道你看上这么个东西,或许都要后悔当年捐什么遗体了,直接火化了不更好么?也省得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移情别恋,把感情放在他的身上,还不如给我,至少我和傅屿有着一样的外表。”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
温绮瑜微微颤抖着,陆泽却无声地笑了起来,淡淡地望向梁颜臣。
梁颜臣只觉得他的笑容格外的讽刺。
“梁颜臣,你自以为自己和傅屿是双胞胎,就自以为最懂他,其实,最不懂他的人就是你。”
梁颜臣冷笑。
“你一直不停地在伤害傅屿最爱的小鱼,连他自己都不舍得伤害的温绮瑜,却自以为是在对傅屿好,傅屿去世了,伤心的人不仅仅是你,温绮瑜也一直在痛苦着。”
陆泽顿了顿,“套你刚刚说的话,傅屿若是知道你这样对温绮瑜,或许都要怨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