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风有时想不通。
天帝额头皱纹深布,却努力柔和了神态,慈祥的看着他:“二十三岁,是时候成家了……毅风可有意中人?如果有的话,父皇一定给你做主。”
赵毅风心下好笑,面上佯装不解:“父皇不给儿臣选秀了?”
天帝有些不自然的掩了掩尴尬,两鬓半百的头发更加显出了他的疲惫。
“风儿还忘不了当年荒唐?父皇优渥了一辈子,你也是个有出息的,唯一的一件憾事就是当年信道那事牵连一众。”再选秀还让举国笑话一次,他还没昏头!
赵毅风眼中隐隐透着不羁与倨傲:“儿臣不敢记恨当年。只是儿臣当年颜面有失,已经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选妃一事不劳父皇费心。”
高坐上的天帝冷不防一抽,似是没有料到他这般执拗,竟然还忘不了当年。
半晌,他压低了声音,拉下老脸开口:“虽说当年‘美人煞’一事是父皇信道风流,让后妃算计……可你一人征战,为天倾立下汗马功劳,你是朕心里最出色的,朕以你为傲……”
赵毅风平静无波,傲立不答。
心里对这个老人失望到了极点,他不管何时说的都是他的国,他的妃,他的权。
从没有问他过的好不好。那么多场战争拒不派兵支援。
九死一生,性命攸关,他拿命在战,而这个老人给他的是一道又一道冰冷的指令。
这是他的父皇啊,却从不肯多爱他一点。
而他,却要永远为皇家卖命,永远摆脱不了皇家束缚。只因为他姓“赵”!
“毅风啊,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忘了。相信父皇,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从御书房出来,外面漆黑一片,细雨绵绵,夹杂夜里寒气幻化成冷冷的水雾拍打在脸上,凉透人心。
乾元殿门口一簇簇的花,早已经凋谢。
那时,他就是在乾元殿门口选秀定终生,却不想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离合悲欢。
那时,他跪在乾元殿门口三天,只求这个是他父皇的人江玉树一个名号。
却留不住那段感情。
如今,还是在乾元殿门口,他的父皇告诉他忘了过去,着手选妃。
心下一声苦笑。
夜色笼罩下的乾元殿,百花凋残,细雨携寒。一如繁华不幸,风霜犹欺凌。
赵毅风来到一棵樱花树下,伸手,轻轻触摸残败的樱花树叶,右手猛的一颤。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也好似有了感应,撩袍疾步出了皇宫。
一触前缘,梦回当年。
残花冬谢春犹开,君若离去不再来。
他,不甘!
山间竹楼
夜色下的山间,清幽湿冷,昏黄的豆光将黑夜点亮,那一抹温暖像是在等待归家的人。
樱红残褪,yín雨湿遍。一股容华洗净的萧瑟苍凉,寒风卷清冷。
江玉树摸索着出了屋子,来到那颗经常吹奏曲的樱花树下,伸手轻轻抚上樱花枯凸的枝干。
“可惜没有樱花……”江玉树大惊。
赵毅风雄浑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从后方传来。
“是啊,初冬季节,怎么会有樱花。北璃的樱花才是一年四季开不败的。”江玉树执玉箫探索,当即准备离开。
“玉树……”赵毅风站在他身后,玄衣肃杀掩盖不住柔情,“我有话要说,心里有很多话要说……”
“你我之间还有何话说?”江玉树决然疏离的执玉箫探索离去。
“玉树,留步。”他在他身后呼喊。
江玉树步子一顿,拧头冷声:“殿下难道忘了北璃樱树下的情形?江某当时可是要杀了你。既如此,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头利落偏转,他执萧向前。“天色已晚,细雨清寒,殿下还请回。”
忽的,一道声音划过天际——
“江玉树,我爱你……”
玉箫‘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说:江玉树,我爱你……
“轰~~~~~”
江玉树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忽的一震,心中巨大的痛楚与温暖似涟漪般漾开。
一瞬间,泪湿眼眶。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幽幽说:“当初选秀,我只当你是二弟,我以为他回来了。那时我常常骗自己说你就是那个陪我的兄弟。”
“可相处后才知,你不是,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江玉树,你是那个遗世独立的你。那时我们都太年少,不知情爱是何物?可赵毅风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想用尽力气去守护你。”
“后来你家破人亡,傲然离去,我寻遍天倾再也找不到你的踪迹。我本以为这一生我再也不会见到你,可后来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不是从前的你,我选择将这份情谊留在心里,就这样和你一直岁月静好走下去。”
“和你再次重逢后的每个日子,我都觉得很满足。以前我也麻痹自己我们就这样知音相许的静静走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人心是永远没有止境的,我想再靠近你一点,想在和你走的远一点。我不想一辈子就当知音,我不想就这样放手,我舍不得……”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任由那滴泪水混合雨水落下,苍白的脸在雨中越发清寒:“殿下不要开玩笑。你是皇家中人,也是帝王命格,迟早要娶妻生子,后宫三千……”
“赵毅风此生只娶你一人,可以不要孩子,不要帝王霸业,不要权势地位,不要万里河山,只要玉树与我结发为妻,一生一世。”
“哪怕口诛笔伐,哪怕千古骂名,哪怕臭名昭著,只要玉树你一声回应,赵毅风愿意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让你光明正大。”
他定定的看着他,他静立接受后方眸光注视。
赵毅风愿用一世荣辱,换你片刻倾心。
赵毅风这一世爱的是你,下一世爱的是你,下下世爱的还是你……此生不换!
这一刹,天地万物皆虚空,夜里只剩下他深情地话语,万物都不曾在他心里走过……
“玉树,不管你是何缘由要杀我,但你要知道,赵毅风心里只住了一个你。你若要我的命……”他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幽幽说:“只要你想要……我就给……”
他说:你想要……他就给……
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爱,究竟是什么?
可以伟大到让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为换片刻倾心。
“玉树……你可愿嫁我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这个雨夜,他湿了白衫,他润了玄衣。
一如那年,白衣少年决绝离去时一样,悲凉、绝望、无助……他就那样在他眼中消失。
这个雨夜,站在江玉树身后的不是傲世天下的定王,不是冷傲端肃的皇家贵胄,不是狠辣果决的沙场将领,只有一个用五年守护只为换那个倔强男子一丝回应的平凡少年,有的是他如许的温柔深情,以及他一颗小心翼翼守护的心和满眼的真挚。
江玉树慢慢转身,双眼空空的看着他。眸中温柔若春花娇柔,迷离清冷似冬日寒风。
驻足凝望处,细雨轻飞,情丝转瞬而逝。“当初真的很想杀了你。”
“可当真正下手时,才发现……心不由己,早已沉沦。高山流水,知音来和,我本以为紫玉萧碎了,你我就可水过无痕。可后来发现……你给的温暖……别人给不了。”
拾起玉箫,递到他手里。
赵毅风静静的看着他,伸手拭去他睫羽处的雨水。
接着,拥他入怀。
白衣少年敛尽清冷疏离,神态有些许寂寥,眉宇间是一种一往无前,不惧一切的泠然料峭。
“赵毅风,我……”
赵毅风诧异,凝定他清俊容颜。“嗯?”
“我……”
那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赵毅风也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
白衣少年倦怠的阖了阖眼眸,双手无力从伟岸男子腰身垂下,身子一软。
水袖从他手中滑过,冷香飘散。他如落叶般翩然倒地。
“玉树!!……”一声惊呼。
雨瓢泼而至。
湿了红情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