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珂筠顿时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转醒过来,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比春花还灿烂:“我就知道长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看穿!”带着满是崇拜的语气,像极了街边人谈论双姝时的羡慕语气。
她曾说,她以顾长烟为荣。被南泽引以为豪的女将军,又怎会轻易调入大夏的陷阱中?她早就想到了,夏珂筠很是宽心。
“阿筠,你知道的,我以你为荣,哪怕最后我会输。”
顾长烟看着她,寒光铁甲之下的眼眸中似有万里星空深邃辽阔。
那是惺惺的自古惜惺惺吗?那不是吗?
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亦或是,千里相会心头人?
她没有答案,她只知道,这样的夏珂筠,让她觉得惭愧。
幸而自己遇见她,让她坚定了信念,相信这世上没有女子做不到的事情。相信有出挑的女子,无论是心胸还是眼界都胜过男子。也幸而自己救了她,一辈子牵牵扯扯如绕指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她突然喜欢这种为她担忧为她愁的心情,这里有一个人,想看着她,却又不得不远离她。
因为——
突然间火光窜天,跳耀的火将浮屠山烧得恍如白昼,从夏军营地处传来厮杀和兵器相撞的金戈声,竟是浮屠山的营地遭到了偷袭!
顾长烟是两边开弓,一起偷袭!明知道夏珂筠会出来见她,趁着夏珂筠不在营地先把浮屠山下的敌营给拔了!如此,既不会伤到夏珂筠,也不会使行程拖延。
她爱她,亦珍惜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没有负过她,所以她也不能负了这片土地。
面对无尽的火光,夏珂筠突然蹙拢了眉头,急上心头,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就往营地跑。从此处到营地有一段距离,顾长烟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手抓住了她。
“阿筠,别去!”她声声殷切,脸上焦灼,不是因为战事,而是怕夏珂筠出事。
她不会武功,若不是习惯了此刻出来与自己相见,顾长烟又怎会选在此时?
夏珂筠停下脚步,她没想到顾长烟会接着她一直以来接近她的机会发动突袭,倘若浮屠山营地受挫,她如何向赵恕交代?
“你现在过去,怎么解释你刚才不在营地的事实?”顾长烟板着脸,沉声问道,“说你在见我?”
她茫然地回头,是啊,她怎么回答?
行军期间与对方主将私会,哪怕她是大夏女皇,她没有卖国的动机,可缘由呢?因为她喜欢敌国的女将军,所以卖了子民的性命?
“阿筠,现在回去赵恕的营地还来得及,过段时间祭祖大典,赵恕会让人护送你回去。”顾长烟已然想好了退路,“你便说自己是趁乱逃出来的,在大夏,没人敢不信你。”
夏珂筠一个字都没说,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是不可置信。
诚然,她知道无论如何,顾长烟有皇命和祖训,不管大夏有没有夏珂筠,都阻止不了她的开战。
只是……夏珂筠甩开了顾长烟的手。
火光映出惨白的面色,配着一席华丽的红裙,如雪落红梅,孤寂绝美。她提着裙摆回头强拉扯出的那抹笑,无奈又凄惨。“顾长烟,如果南泽兵败,你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顾长烟缩回手,她便知道,在夏珂筠眼皮子底下开战,她定是会恨她的。南泽兵败吗?她想象着溃不成军的场面,垂眸回答:“一个无能的将军,有何颜面存活在战场上?”
“我虽不是将军,可我是一国之主。我看着我的子民在火海和刀山中挣扎奋斗,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她回头,面对着南泽营地的方向,感慨,“比如现在。可我进入莽苍原后就知道,这是迟早的,我需要莽苍原,南泽也需要。错只错在你身在南泽而我在大夏,就像三年前的莽苍原之战。”
“阿筠……”
三年前,一样的火光,一样的厮杀,一样是突袭,只是南泽花了全部兵力,一举攻破大夏驻地。那时封彧监军,她无法护住夏珂筠,眼睁睁看着她被俘。
惨痛的回忆。
这次来莽苍原之前她便知道,无论如何,都要让夏珂筠离开险地。
夏珂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着她嫣然一笑,只是那笑里有点无奈,杀戮和血海非任何人所爱,而顾长烟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看来我只能回赵恕那里了,长烟,如果战争结束,你会来看我的,这是你说的,对吗?”她带着期冀的眼光就像期待垂怜的小猫,她是个女皇,素来只有万人景仰,却万般期待受到宠爱。
似乎突然间想通了,可这场面配上刀剑刺入胸膛的声音,血淋淋地让人觳觫。
顾长烟张了张嘴,小声地吐出一个字:“是。”
“好!”夏珂筠惨淡地笑笑,她岂不知道浮屠山的危险?只是顾长烟在这里,她想多见见她,这是她的私心,也是她的赎罪。当年不是她,顾长烟便不会和封彧翻脸,更不会隐居三年困窘落魄。可来前她就知道,等到顾长烟着手攻打浮屠山的夏军营地,她就必须离开。
她身后是整个大夏,而不是沉迷于儿女情长的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