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这才松手,却还是紧紧跟在他身侧,“是,哥哥。”
回头时才发现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仔细数数应不下于五六十人,他们个个神情激动,异口同声地喊道:“主子,您回来了!”
我不禁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我,视线对上后翩然一笑,挥手对众人说:“散了吧。”
“是,主子!”
我与玉珑进去时,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带着敌意的视线看着我,不怎么费劲就找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竟是那叫做子逸的少年。
他年约十一二岁,皮肤白净、相貌俊秀,身形和阿诺差不多高,一边跟在周卿言的身边,一边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心里微微讶异,不知何时惹到了这少年,玉珑却挡住了他的视线,轻声说:“不要介意。”
我自然不会跟个如阿诺一般年纪大的少年介意。
进屋之后周卿言被众人环绕簇拥,可还是吩咐玉珑说:“你带花开去沁竹院,安置好后再来膳厅用膳。”
其他人听得这话分明一愣,玉珑却极快反应过来,笑逐颜开地说:“遵命,主子。”
玉珑领着我往沁竹院走,一路上不停问着我与周卿言离开金陵后发生了什么,我简单向她描述了下期间发生的事情,她啧啧称奇,说我与周卿言命不该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方才那少年莫非是周卿言的弟弟?”周卿言与杨呈壁聊天时曾说过自己有个十一岁的弟弟,不过因为洪灾被水冲走了,鉴于他经常编故事的前提,后面半句可以忽略不计。
玉珑摇头,“子逸少爷并不是主子的亲弟弟。”
“哦?”我惊讶地挑眉,如果不是他的弟弟,他又怎么会露出那么宠溺的表情?
玉珑停在一所屋子前,打开门口点起蜡烛,“子逸少爷虽不是公子亲生弟弟,但公子待他比亲生的还好。”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难道客栈里那两人说的......是真的?
“瞧你这表情,该不是想歪了吧?”玉珑没好气地看着我,“子逸少爷是主子救下来的,跟主子姓周,到现在也有三年了,这几年里他们与亲生兄弟无两样,并不是外人说得那种肮脏关系。”
我笑了下,“连我想什么都知道,玉珑越来越厉害了。”
她哭笑不得地说:“你一副主子不是好人的表情,我猜不到就有鬼了。”
她叫了几个丫鬟来,吩咐她们打扫房间以及替我准备洗浴衣物等等等等,接着与我一起坐下,皱眉说:“子逸少爷脾气不大好,你以后能躲就躲着点。”
我点头,“好。”那子逸少爷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恐怕只有在周卿言面前不敢放肆。
“还有。”玉珑捂嘴偷笑了下,“我虽不知道你与主子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座园子,本身是要给丞相夫人住的。”
我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什么?”
玉珑笑眯眯地说:“这园子就在主子园子的隔壁,是给主子未来夫人住的地方。”
难怪那些人听到周卿言安排我住在这里都愣住,“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过是主仆而已。”
她却不甚在意,“我只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也罢。“我能换个地方住吗?普通的园子,和其他人住在一起也无妨。”
“不能。”玉珑想也不想便拒绝说:“主子叫我带你来这里,你就得住这里,不然主子会怪罪于我。”
她都这样说了我只好应下,“好。”转眼又想到一件事,“路遥有消息吗?”
玉珑眼神暗了暗,“不曾有路遥的消息。”
说话间丫鬟已将洗浴的所有东西都备好,玉珑说:“需要我派人帮你洗浴吗?”
“不用。”
“那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好了之后一起去膳厅。”
“好。”
奔波了这么久后终于能安心地洗一个澡,实在是难得的享受。如今我不用陪周卿言去算计人,身上也不再有折磨人的剧毒,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
想着想着,我竟然在浴盆中睡了过去,直到玉珑在外喊我时才倏然转醒,从已经冷掉的水中起身,换好衣物后走了出去。
等将所有的事情弄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玉珑带着我去膳厅,到时周卿言与周子逸已经就坐,李管家与马力站在一旁,另有四名长相清秀的丫鬟侯在边上。
周卿言还未开口,便听周子逸冷哼一声,说:“叫所有人等一个,好大的面子。”
他这话自然针对我。
我没有还嘴,毕竟是我不对在先,走到周卿言身前淡淡地说:“抱歉,方才耽搁了点时辰。”
周卿言没有责怪周子逸也没有给我脸色,笑说:“来了就好,开始上菜吧。”
周子逸狠狠瞪了我一眼,稚嫩的脸庞满是敌意。
周卿言说:“都坐下吧。”
李管家与马力、玉珑没有推辞,极度自然地坐下,我见状走到玉珑外侧,正欲坐下时却听周卿言说:“慢着。”
周子逸脸上一喜,连忙附和说:“你什么身份,这儿哪里有你的位子。”
我愣了愣,随即起身往后面站,既然如此,待会等他们吃完再去用饭好了。
周卿言用眼尾瞥了他一眼,接着看向我,俊脸竟有些生气,“沈花开。”
不过是刚回府而已,要不要这么大的脾气?“在。”
他长眸微闪,说:“你过来。”
我依言走了过去,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坐下。”
啊?
“我叫你坐下。”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微微施力往他身侧的位子带下,“坐着。”
周子逸瞪大眼睛,随即不依不饶地说:“哥哥,她怎么可以坐在你”
“子逸。”周卿言语气有些冷,面上却还是带笑,“吃饭。”
周子逸委屈地闭嘴,眼里却更为愤怒。
我实在是头疼,不过一顿饭而已,为何吃得这么不省心?
幸好接下来他没有再闹,一顿饭总算吃得安安稳稳。
散席之前,周卿言叫住了玉珑,“往后你就去花开房里。”
玉珑眨了眨眼,了然地说:“是,主子。”
我刚好些的头却又疼了起来,叫玉珑先走,我与周卿言再说几句话。
我揉了揉眉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自若,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周卿言,你明知道我说什么。”
他眯了眯眼,缓缓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
“好。”我说:“主子,不用派人服侍我,我不过一个护卫而已。住的地方也不用单独给个园子,与其他人一起住就好了。”
他悠然自得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那日我对你说得话?”
我立刻跳到那日他狂怒时的画面,沉默了会,说:“记得。”
“记得就好。”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脸庞离我极近,“那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当真,我却不能,我不逼你做任何事,你也不能阻止我要做什么。”
说罢不再看我一眼,离开了膳厅,只剩我傻傻站在里头,心底滋味百千。
他这番话......何尝没有道理?
我既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只好暂时妥协,在沁竹院住了下来。玉珑与我早就相识,相处起来自然没有难度,只是回到丞相府后我似乎不再是周卿言的护卫,不仅不用一天到晚守着他,还可以到处玩耍,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我想与周卿言交流此事,玉珑却说他最近忙得天昏地暗,连吃饭都顾不上。她这般说,我自然不好去打扰他,只能盼着他有空时能来找我。
一晃已是两个月余。
两个月里我一如在山上时一日的行程:早起练功打坐,吃早饭,在山上/园子里逛逛走走,吃中饭,练功,刻木雕,用晚饭,练功/陪淘淘、小白玩耍,洗浴,睡觉。
这样的日子在玉珑看来无聊至极,我却早已习惯并乐在其中。
今日我吃过中饭在院子前打坐,却难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土包子,这么大个院住着肯定特别开心吧。”周子逸一进院就嘲讽地开了口,幼稚的脸上带着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合眼静心打坐,不打算搭理他。
他十分不满意我的态度,挑衅地说:“怎么,不回嘴?是被我说中了吗土包子?”
我呼吸匀称,完全不受他影响。
他语气开始有点烦躁,“臭女人,再不吭声小心我揍你。”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余毒已清,功夫也几乎全部恢复。
“你给我说话!”他气急败坏,伸手向我甩来,只是我闭着眼都能抓住他的手,随即不轻不重地扔开,睁眼淡淡地说:“有什么事。”
他满脸恼怒,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贱人,给我哥哥下了什么巫术,竟然叫他对你如此关照?”
这人说话实在称不上好听。
他见我不说话,更是暴怒,“我叫你说话!”
“你要找的是你口里的‘贱人’,我不姓贱,也不叫人。”
“你!”他没料到我会反击,当下甩了下袖子,“好个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还嚣不嚣张的起来!”说罢阴险一笑,哪里是一个只才十二岁的少年。
他离开后不多时,我也出了院子,难得想去京城街上走走,谁知半路上见他正用各种恶毒的字眼骂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背对着我看不清容颜,但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在忍耐还是哭泣。
周子逸越骂越凶,到最后竟伸手给了那少年一巴掌,少年歪过身子,侧过的半边脸叫我心头猛然一震。
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