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茹芸听绿姨这般说,放下手中衣物,说:“那就有劳绿姨跑一趟了。”
“嗯。”绿姨转向我,“你带路吧。”
我微低着头,“是。”
我与绿姨出了华明府后直接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并未说话,一双眼睛冷淡地看着我,似打量又似怀疑。我虽然心里有鬼,面上却镇定自如,坚决不让她看出任何异样。
我们到时琳琅仍守在原地,见到绿姨后微微诧异了下,问:“绿姨怎么来了?”
绿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缓缓扫了眼四周,问:“方才有什么人来过?”
琳琅回:“除去周公子和沈姑娘,没有其他人来过。”
绿姨看了我一眼,“当真?”
琳琅说:“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不曾有外人来过。”
绿姨这才说:“好,你继续守在这里,若有人来就通报一声。”
琳琅恭敬地低头,“是。”
这倒叫我诧异了下,他们之间分明是主子与奴仆的对话,难道琳琅也是绿姨的人?
绿姨略过琳琅往里面走,我自然紧紧跟上,等走到树下时,周卿言正背对我们来回踱步,一副不安的模样。
绿姨冷静地开了口,“周公子。”
周卿言倏然转身,脸上露出得救的表情,“绿姨,你来了。”
“嗯。”绿姨沉稳地点头,走近几步,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黄芙茵,问:“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周卿言皱眉,不解地说:“方才我们正在聊天,她突然晕过去了,就如那日在华明府时一般,花开立刻拿了粒药丸给她吃,说是大公主叫她这么做的,可到现在二公主还是没有醒。”
绿姨蹲下,探了探黄芙茵的鼻息,“放心,还没死。”
“是没死,可醒不过来的话又有何区别?”周卿言局促不安,说:“莫不是大公主给的那粒药丸有问题?”
绿姨把起黄芙茵的脉搏,“你放心,不会出事。”接着拿出一粒药丸喂她吃下,说:“再等半个时辰她便会醒。”
周卿言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
绿姨冷冷看着他,“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周卿言突然被刺激到一般,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芙茵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绿姨不屑地笑了一声,“她死了与我何干,况且她还没死。”
周卿言却完全不顾她的下半句,冷笑说:“好一个与你何干,现在事情还没完呢,就想着摆脱我们了吗?”
绿姨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啐了一口,说:“瞧你贪生怕死那样。”
“你当然不怕死,这事情明里和你无关,和黄茹芸也无关,到时候追究起来,倒霉的是我和花开。”周卿言恼羞成怒,一股脑地说:“当初黄茹芸明明答应我,黄芙茵死后就放我们离开这里,可也一定保证会做到黄芙茵的死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可现在呢?她要是死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摆脱干系?”
他又一把扯下黄芙茵腰间的香囊,激动地说:“还有这个,这个虽然是黄茹芸给我叫我送给黄芙茵的,可其他人都知道是我送给黄芙茵的,如果她死后有人怀疑,将香囊拿去调查,查出有毒的话我岂不是死定了?”
“丢人现眼,”绿姨鄙夷地说:“这香囊根本无毒,他们查也查不出东西。”
“什么?”周卿言诧异地看着手中香囊,“这,这东西无毒?可黄芙茵明明是带上这个后才病重的啊。”
绿姨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有些东西分开根本无害,合到一起就会剧毒无比吗?”
周卿言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在她身边下了另一种......”
“好了。”绿姨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我先回去,待会她醒来之后叫琳琅送她回宫就是了。”
“慢着。”周卿言一手挡住她的去路,“她是不是快死了?”
绿姨用眼角睨了黄芙茵一眼,“快了。”
“那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兑现?”
绿姨不耐烦地说:“你急什么?事成之后自然会兑现。”
“你当然不急。”周卿言声音提高,愤愤地说:“如果黄芙茵死了,你和黄茹芸怕我和花开泄露你们的秘密,对我们下毒手可怎么办?”
“我真要你们死,你们还有命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绿姨眼中闪过戾气,“等到茹芸登基,一切事情都成定局后,我自然会将紫刹果交给你们再放你们出去。”
周卿言突然平静了下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笑问:“有绿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绿姨有一瞬间的疑惑,但立刻嗤笑一声,“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说罢也不等周卿言回话,转身便要离去。
周卿言却又慢吞吞地叫道:“慢着。”
绿姨转身,脸上微微动怒,“你到底......”接着却瞪大眼睛看着我背后,满脸不敢置信。
我转头,不出意料地看到宰相出现在原本无人的空地上,背后一人多深的坑里还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的女子。
周卿言的办法就是在原本空旷的附近挖出几个深坑再遮掩好,让宰相与其他官员、士兵待在坑中,听得一出好戏。
绿姨眼中暗了暗,视线在周卿言、宰相与我之间来回游荡,最终冷冷一笑,“原来如此。”
“绮绿。”宰相沉着地开了口,眼中隐约闪动着悲哀,“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绿姨自嘲地笑了几声,“没想到?没想到还会跟他们联手设计我?”
“我以为今日来的会是大公主。”
“这事都是我在一手操纵,和大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绿姨面无表情,“你要对付就对付我。”
“事到如今,你以为大公主还可以脱身吗?”宰相深深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说:“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样这样做?”绿姨接过她的话,黯然出神地说:“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
宰相有些于心不忍,“绮绿......”
“我与你只差一岁,他人从小就喜欢拿你我来对比。你自幼聪慧好学,待人温和有礼,我便被批评为何只顾玩耍,对人过于性情。你做好一件事,娘亲就问我为什么不做好那件事,你做任何事,娘亲都要问我为什么不像你那样做。”说到这里,绿姨已是满脸愤恨,“到后来我们一起服侍陛下,连陛下都经常问,为什么我不像你那般善解人意。最后你终于不再跟我争,走上了仕途,可我从小带大的茹芸还是不如你教导的芙茵。茹芸是大公主,明明就该接位,为何你怂恿陛下谴她出宫?我倒想问一句,茹芸哪里不如那个软弱无能的黄芙茵?”
“绮绿,你总是这么偏激。”宰相长长叹了一口气,“茹芸和芙茵都是陛下的孩子,我与你都应尽力辅导,只是茹芸的性子太冲动,这样不计后果的人如何能当一国之君?”
“为何不能?”绿姨一手指向还未醒来的黄芙茵,“难道这种不争气的人就可以当女皇?”
宰相脸色一沉,大喝一声,“绮绿,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理!”
绿姨被喝得身子一抖,吃吃笑了起来,“姐姐,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宰相的眼神渐渐柔了下来,朝她伸出手,说:“绮绿,过来,跟我走。”
“不。”绿姨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跟你走的下场是什么。”
“我会向陛下替你求情。”
“求情?”绿姨自嘲地说:“又要我活在你的恩惠之下吗?”
“你我是姐妹,何来的恩惠之说?”宰相一步步朝她走去,“一切都会过去。”
绿姨死死盯着她,任由她抱住自己,安慰说:“没事了。”
“为什么我总是不如你。”绿姨喃喃自语,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为什么......”
宰相的身子微微颤抖,“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优秀。”
绿姨呆呆地说:“是吗。”
“是。”宰相说:“不管他人如何说你,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妹妹。”
绿姨闭上眼,无声地落泪,“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和谁争。”
后面士兵已经涌上围在他们身边,宰相放开绿姨,任由士兵将她压住,“绮绿,我从未和你争过什么,从未。”
从头到尾看了这出戏,我只能长叹一声,明明是亲生姐妹,却因为嫉妒而蒙蔽了心智,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黄茹芸与黄芙茵,真是可悲。
“接下来,”宰相双手负在身后,叹气说:“去华明府。”
周卿言已替黄芙茵解开穴道,她听到这话后微微踉跄,颤抖着问:“要去找皇姐吗?”
宰相回首看她,面色沉重,“公主,臣不得不去。”
黄芙茵一手抚上额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宰相关心地说:“公主若不适的话就先回宫吧,这里自有臣处理。”
“不。”黄芙茵摇头,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坚决,“我要与你一起去。”
宰相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我们去时,黄茹芸正在房中焦急等待,见推开门的是我们后大吃一惊,接着便是傻傻愣住。
“你们......”她顿了下,呆呆地问:“绿姨呢?”
“大公主。”宰相首先迈进了门,神色严厉地说:“绮绿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黄茹芸看向宰相身后的黄芙茵,“芙茵你......没事。”接着看向我与周卿言,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你们背叛了我。”
“皇姐。”黄芙茵忍不住开了口,“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黄茹芸脸上不见慌张,嗤笑着说:“后面这么多人,难道不是来抓我的吗?”
宰相面无表情,“来人,将......”
黄芙茵着急地看了眼宰相,“相爷,让我单独和皇姐谈下好不好,我”
宰相毫不留情的拒绝,“不行,大公主必须即刻押进天牢。”
“可她毕竟是我皇姐!”黄芙茵失声叫道:“她还是公主!”
宰相无情地说:“谋害皇族,即使她自己是公主也是重罪。”
黄芙茵哀求地说:“相爷,求求你了。”
相爷微微动容,“只许一会。”
黄芙茵大喜,连忙谢道:“多谢相爷!”正欲走向黄茹芸时,黄茹芸却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贴着自己的脖子冷冷地说:“不准过来。”
黄芙茵一惊,“皇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黄茹芸嗤笑了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既然输了,自然有我自己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