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从崖上传来男子悲戚的声音:“无尘啊无尘,你真是世间头号愚蠢之人。本以为避而不见,就可以相安无事,谁知却害了他的性命……早知如此,我该见他一面的,至少也是最后一面……”
琴声越来越哀戚,断人离肠。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他还活着,你还愿意见他一面吗?”
琴声猛然一顿,崖边出现一男子的身影,吃惊地看着崖下的二人,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惊鸿和白夕羽飞上悬崖,落在了无尘的身旁,端木惊鸿热切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无尘的身上,喉结上下滚动着,竟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兄弟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相互对望着,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像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白夕羽左右看着二人,不忍心打扰。
悬崖上的风吹得肆无忌惮,白夕羽抱着双臂,身子有些发抖,肩头的伤也跟着加重了,骨头像散架了一般,但她仍然坚持着,远远地守在悬崖入口,看着兄弟二人在崖上叙旧。
此刻的端木惊鸿卸去了平日里的沉稳,流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天真和清澈,他看着无尘的眼神,是那样的生动,那样的温暖,她竟有些嫉妒了,但她很快扫去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此刻她更多的应该是担心才是,无尘心中的那份顾虑和苦衷到底是什么?惊鸿能接受他的苦衷吗?
手指轻轻划过琴弦,端木惊鸿抬头看向无尘:“你从前只弹彩凤流光琴的,你说过,没有一把好琴,只会徒徒毁了一首好曲。当日你随皇叔出使西秦,西秦国的皇帝请你在大臣面前弹琴,你因为没有带自己的琴在身边,断然拒绝弹奏,结果惹得现场十分尴尬,回来后,还被父皇责罚,守了一个月的陵墓。可如今,你弹的却是这般不入流的琴,皇兄,你真的变了。”
无尘伸手,轻轻抚摸过琴弦,却不以为然:“以前的我,认为只有好琴才配好曲,但后来我慢慢才明白,一个好的琴师,并不需要最好的琴和最好的曲,但他必须拥有一颗对音乐完全热忱的心,只要心不变,依然是烫热的,不管用什么样的琴,照样可以弹奏出动人的琴曲。”
端木惊鸿仰望着无尘,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永恒一抹波澜不惊和淡雅高贵,这样的皇兄,还是他所熟悉的皇兄,可不知怎么的,明明他们已经近在咫尺,他却觉得他们之间早已划下了一道鸿沟,那么的疏离。
“皇兄,能不能告诉我,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惊鸿忍不住问道,他迫切想要弄明白当日大火的真相。
无尘的眼神忽然慌乱起来,避开了他的眼神:“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问了。今日你我兄弟还能重逢,已是万幸。惊鸿,南楚我已经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以后,你不要再找我了。”
“为什么?”端木惊鸿无法接受,“皇兄你到底是在顾虑什么?是担心父皇吗?可你是父皇的儿子,你能回到南楚,父皇应该比任何人都高兴才是,而我比父皇更加高兴。”
无尘凝视着端木惊鸿真挚的俊颜,胸中蓦的燃起一团火,几欲将自己灼伤,他垂眸,掩下眼底的痛苦,当他再次抬眸时,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傻瓜,在那个宫殿里,永远都只能住一位皇子。而那个人,就是你。”
端木惊鸿浑身一震,他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现实的残酷告诉他,现在留在那个宫殿里的皇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最终南楚的皇宫也只能容下一个皇子。
这便是身为皇族的悲哀。
即便亲如兄弟,也始终无法朝夕相处。
端木惊鸿深深地望住无尘,颤抖的声音道:“这么说,这些年来,你明明已经脱险,却不肯来找我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这个?”
无尘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吧。”
端木惊鸿不肯放弃:“那另外的原因呢?这些年我很少住在宫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外修行游历,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完全可以和我在宫外见面,可你也没有来找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无尘心头一震,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故作轻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端木惊鸿有些恼怒,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无尘的手臂,咬牙道:“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就丢给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个字?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几乎踏遍了整个云川大陆?”
无尘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他不能见他啊!
每每看到他那么坚持地找自己,他很心痛也很不忍,无数次快要忍不住出来见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甚至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或许他就会停止寻找了吧?
是的,他曾经生出过轻生的念头,但他还是不够有勇气,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于是他选择了继续躲避,希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让他们彼此慢慢地遗忘。
惊鸿啊惊鸿,你不该找我的,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苦苦寻找……
“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我很好,你也不用再为我牵挂了。你走吧,带着你的女人,远远地离开这里。你现在还不是夜皇的对手,与其让你心爱的人跟着你一起受伤,不如早早离开。”
端木惊鸿万没有想到,自己踏遍千山万水,找了这么多年的皇兄,一见面就给了他狠狠的一刀,这一刀不是插在他的身上,而是插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