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空气中,只有杯盘碗筷的声音,一张长条餐桌上,三个孩子正在沉默不语的吃着晚餐。
一碗清粥,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便是他们今夜的伙食。
餐桌的主位上,院长正一脸惬意地享受着一份牛排,杯中的红酒已经喝得快要见底了。
院长大约四十多岁,圆圆的脑袋上只剩下几缕黑发,被他珍惜万分的梳得整整齐齐。
那双细长的小眼睛总是神经兮兮的眯缝着,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肥大的酒糟鼻下是一张肥厚的阔嘴,总是似笑非笑的咧着,一张嘴就露出缺了门牙的一口烂牙。
因为吃得太好又不爱运动,圆滚滚的肚子上堆满了脂肪,只要一打嗝就用大手在肚子上来来去去的抚摸,他的手又胖又短,关节上还长了几根长汗毛,中指上一枚刻着“福”字的金戒指勒得像孙悟空的紧箍咒。
院长看起来总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看谁都笑眯眯的,没事就喜欢在别人头上拍一拍。
他创建这个孤儿院已经十五年了,口碑一直很好,每年都会收到金额不少的社会捐款,孩子们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今早,大巴车把大部分孩子接出去游玩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剩下的三个孩子中,小女孩因为性格古怪,死活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此时正安静地吃着鸡蛋。她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
一个矮个子的小男孩正在发高烧,只能勉强喝一点青菜粥。
另一个男孩长得像个精美的洋娃娃,举手投足间竟有莫名的贵气,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虽然才十岁,却已经长得又瘦又高了。他是孤儿院最好看的小男孩,据说有好几对夫妇想要领养他,却都被莫名其妙的耽误了。不是他生病了,就是他腿摔瘸了,或者和小朋友打架抓烂了那张精致的小脸蛋。
整个孤儿院中,他们三人关系最要好,从来都是共进退。只是这个世界,压根不存在愿意领养三个孩子的有钱夫妇。
昏暗的灯泡在头顶摇晃,一群飞蛾扑腾着翅膀找死一样不断往光亮的地方撞去。
蛾子的阴影投在餐桌上,扑闪的黑影像是一群绝望挣扎的囚徒。
窗外,是电闪雷鸣的黑夜,暴雨哗哗冲刷着这个世界,大树的枝桠被狂风吹得啪啪作响,投下的黑影如鬼魅般摇曳在玻璃上。
女孩怯怯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她胆子很大,从来不担心孤儿院中的蛇虫鼠蚁,也不怕那些欺软怕硬的坏孩子,可她却偏偏害怕打雷,每个雷声滚滚的夜里她都害怕得瑟瑟发抖,像是从娘胎中落下的毛病,怎么也没办法克服。
矮个子男孩吃力地喝完了稀粥,端着盘子走到院长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稚气的声音软弱无力:“院长先生,您慢用。”
院长斜睨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挥挥手,男孩才走进了厨房,他烧得几乎快要站不稳了,却不敢问院长要退烧药。
洗完了碗,他摇摇晃晃走进卧室倒在了自己的铺位上——一个狭小的房间中,地上铺满了床位,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却带着莫名的阴森。
“院长,阮生烧得很厉害。”女孩鼓足勇气,终于开口了,“您可以给他一片退烧药吗?”
锋利的刀叉停顿在了半空中,院长的目光淡淡落在了女孩瘦巴巴的小身板上:“吃完了饭你去问副院长拿吧。”
副院长,是院长的老婆,负责管理孤儿院的一切闲杂事务。她住在孤儿院后面那栋小楼里,那是他们两夫妻的家,据说里面豪华得像另一个世界。
“谢谢院长。”女孩的声音透露着欢喜。
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整个孤儿院仿佛都在颤抖!
女孩突然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尖叫了起来。
“啊——”
头顶的灯泡噼里啪啦闪了两下,女孩的叫声更大了。
“啊——”
院长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冲着女孩甩手就是一耳光。
女孩眼中噙满了泪水,捂着滚烫的脸颊瑟瑟发抖。
院长看也懒得看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继续嚼着嘴里的牛肉。
男孩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位置,坐在了女孩旁边,轻轻在桌下用力捏了捏她瘦弱的小手,无声地鼓励她。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女孩眼眶中落下,顺着她的脸颊溪水似地流进了嘴里。
她的眼泪带着苦难似的苦味儿。
雷声越来越频繁,女孩吓得瞪大了双眼,死死咬着嘴唇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男孩只得站起来,轻轻捂住她的耳朵,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怕,你加油吃馒头,不然晚上又要饿了。”
女孩抽泣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院长翘着兰花指,用餐巾在嘴角风雅地沾了沾油渍,饶有兴趣地望着二人,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下巴。
深夜。
女孩突然睁开双眼,习惯性地往旁边移去,左手摸了个空。
她猛地坐起来,看旁边空荡荡的床位,不明所以。
对面的床铺上,吃了退烧药的阮生还在香甜的美梦中。
女孩穿着睡裙,赤着脚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亮光,而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却敞开着,从房间中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炎热的夏夜并没有因为这场暴雨凉爽多少,女孩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的汗水,她捏着拳头,蹑手蹑脚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