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提着盛了几碗玉米糊糊的篮子,一手端着一小碗鸡蛋羹,方菡娘正要迈出厨房,就看到一个穿着桃粉色袄衫的少女急急忙忙往厨房里冲,嘴里一边喊着:“饿死我了,这是在做什么,好香啊!”
方菡娘稳稳的止住脚步,斜着身子侧让了下,免得手中的早饭被撞洒。
那少女却稳稳的在方菡娘面前止住了脚步,伸手就要去端那碗鸡蛋羹:“这是菡丫头做的?好闻的很,正好姑姑饿了,给我吃罢。”
少女正是方田氏跟老方头的老来女方香玉,年芳十五,正是明艳的好年华,只是平日里被宠的性子有些骄,对上这些小辈,更是颇有些说一不二的势头。
方菡娘躲了躲,避开方香玉的手,站直了身子,看着方香玉,笑容未达眼底。
方香玉头上簪了枝蔷薇花钗,小小巧巧的银簪,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做工十分精巧可爱,那颤巍巍的蔷薇花花瓣仿佛要从钗上掉下来般。
那是方菡娘的娘亲方阮氏留给方菡娘的遗物,被方田氏硬夺了去,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小孩子戴这个折福,要大人戴才能压得住”,然后转手就给了方香玉。
方菡娘思及这一切,面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方香玉有些不敢相信方菡娘竟然会避开她,又有些不信邪的伸手,方菡娘仍然是稳稳的避开了她。
“姑姑,我们已经分家了。”方菡娘提醒道。
方香玉被气的俏面薄粉,竖直了眉毛——这时倒是颇有几分方田氏的样子。
她怒道:“分家怎么了,吃你个鸡蛋怎么了?你手上拿着的还不是我方家给你的!”
要是原装的方菡娘,说不定就委曲求全的让出去了,但现在的方菡娘可不是个善茬,她扬眉一笑:“那又怎么了?姑姑你头上戴着的还是我娘的钗呢?”
轻轻松松回给她一句,方菡娘看也没看方香玉,端着碗,提着篮子,步履轻快的走了。
方香玉楞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长房儿媳小田氏挽着袖子过来做饭,她早在院子里听到了小姑子跟方菡娘的对话,一直没吭声罢了。
“香玉,想吃鸡蛋羹了?大嫂给你做。”小田氏和蔼可亲的招呼方香玉。
方香玉回过神,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那个狼心狗肺的……”
她想起这个大嫂向来为人可亲,拿人家娘亲遗物这事跟她说总觉得有点直不起腰。方香玉止住了声,转了话题:“……哎,饿死了,大嫂你手艺好,快给我做点吃的。”
小田氏顿了顿,脸上又浮起一抹和蔼的笑,应了,一边给炉子生活,一边仿佛不经意的说:“我刚才听菡丫头说,什么她娘的钗?这是她娘孝敬咱娘,咱娘又给了你的。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什么好念叨的。”
方香玉仿佛遇到了知己般,脸都激动的红了起来:“就是啊,谁家儿媳妇不孝敬婆婆!给了娘,就是娘的了!娘又给了我,当然就是我的了,以后她再拿这个说事,我就撕了她的嘴!”
小田氏附和的应了几声,火焰在炉灶中汹汹燃起,阴影挡住了小田氏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她似是漫不经心的问方香玉:“听说二房的那个阮氏,嫁进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好东西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方香玉之前的话头跟小田氏说到了一起去,正是热乎劲上,她听了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哪呢,我娘说没几样东西。当时二嫂不是失忆了么,又对二哥一见钟情,给了我娘一块玉锁我娘才同意她进的家门。结果那块玉锁我娘找村里的老玉头看过了,说玉上斑驳点挺多,水头不行,也就是图个吉利。我娘说到时候我成亲那玉锁给我压个箱呢。”
这玉锁的故事小田氏已经听过,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这几年,老三方长应越发不着调了。小田氏怕方田氏从二房手里剥削来的那些起家底都拿去填了老三的窟窿洞。
这些,应该都是他们大房的才对啊。
小田氏握了握拳头,有心想再问些什么,但又怕在方香玉面前露了痕迹,只得作罢,将话题转到了鸡蛋羹上,姑嫂二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