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害过人,也不想害人,所以不论俯仰,都无愧于天地,但内省之际,便意识到自己牵挂太重,贪恋太多,岂能不忧不惧?
“原来是这样……”王灿好似颖悟了的高僧大德,眼里放射着灼灼的璀璨光华,令人心悸神眩。“谢谢教授指点,我已经明白了。无所畏惧之人便是勇者,那智者便是无所疑惑之人了,可对吗?”
“以你当下的知识,能悟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安玄贞赞道。
“教授,您放心吧,我的情况我知道,不过是一时情志失控,影响到了身体。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确定你都清楚?”安玄贞有些吃惊。
“教授,当日我来华西诊断,您给我留下这番话,便是想给我以指引吧?”
“指引谈不上,不过是交流一些个人的感受罢了!”
“谢谢您,教授,可惜我到今天才明白您的用意。”
“那也不晚!”安玄贞欣慰地笑道。
“那天您来蓬城为我复诊,针灸前说的那番话当时我觉得不解,现在也想明白了!”
“你也想明白了?”安玄贞的语气里透出了极大的震惊。
“激发潜能,以供身体消耗之所需。可对么,教授?”
安玄贞沉默了。王灿却朗声笑道:“我的情况教授您最清楚,眼下肯定不什么大碍的,劳烦您给我爸妈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可以么?”
安玄贞应答了,王灿说了声谢谢,便示意王大伟将电话拿开。
是啊,该是到了有限度地公开秘密的时候了。
李云舒说得何其之对,快乐多一个人分享就多一份快乐,悲伤多一个人分享就多一份支撑。
当时他还觉得这话不过是李云舒为了套取秘密的借口,现在才知道是是多么深刻而具有内涵的人生感悟呀,可惜他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大约两个小时后,王灿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体能依旧虚弱。
‘吞噬’既然已经出现了,就会像吸血的鬼魔般一直附着他,要么将他折磨死,要么他成功渡过了融合期将之彻底驱离。
存储在遗传信息库里的超能血清试验样本共有4379例,其中成功渡过排异期的只有225例,另外4154名试验者中2992名死亡,剩下的全是重度畸残,生不如死。而在成功渡过排异期的225人中,死于融合期的就有78人,其中有23人便是死于‘吞噬’的折磨。而在成功融合的27人中,有1人出现过曾‘吞噬’现象。
排异期的致死概率约为63%-95%,控制在70%以下的无不是极为成功的个案——这也是每一次的超能血清试验,都需要凑足一定的人数才能动手的原因,不然弄一个死一个,如何有效地采集和分析数据?
融合期的死亡概率相对较低,很少超过40%,但各种状况层出不穷,既无规律,也无先例可循,纵是经验再丰富的专家也无法掌控。‘吞噬’绝非融合期致人死命的最大杀手,但却是最可怕的,24人出现便有23人死亡,概率高达95.8%,几乎可以说一旦出现就必然会致死。最奇葩的是,活下来的那人并非依靠药物或者意志,而是因为意外。
那人并不知道‘吞噬’是什么,更不了解它有多可怕。某天外出办事时,突然脱力瘫倒,动不能动,说不能说,真是又苦又怕。当时正值三伏天,烈阳当空,暑热难耐。有好心的路人将他扛到了树荫下,并拨打了急救电话。不想没过多会儿,天气突变,一场雷雨不期而至,救护车没先赶到,雷电先将他劈了个正着。本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不想丝毫无损,反而还奇迹渡过了融合期……
王灿倒是想被雷劈一下,可如今都已经11月了,马上就要立冬,哪去找雷电?
以前对基因工程不了解时,活得虽然恐惧,但至少还有期待;如今把一切都明白了,希望反被尽数毁灭。如此一比较,真不知道是无知好,还是尽知好。
王灿长声暗叹,真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出院了再问制药厂命案的事,不然那个早已经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以你的灵魂起誓吧,从此忠诚于我,为我驱使,我将会保护你,赐予你无限的力量。藐视你就是藐视我,冒犯你就是冒犯我。不管他是人是神,不管他有多强大,都将受到我的制裁。而你,终将凌驾于众生之上……
声音苍凉雄浑,好似来自远古洪荒,透出无上的、教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每一字、每一句好像烙纹,深深地镌印在了灵魂的最深处,让王灿觉得即便是历经千万次轮回,也不可能再将它忘却。
上一次出现是在白鹤林渡过,它告诉王灿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进化,然后又说了这么一段话。可惜当时的王灿面对死亡和仇恨双重折磨,只当是一时的幻觉,很快却忘却了。如今它再次出现,而且又是在生命已经不由他掌控的最紧要关头,王灿再也无法忽视了。
“你,你是谁?”王灿强抑着澎湃的心潮问。
“你是谁?”那个声音反问道。虽然语气不带丝毫的感情,但王灿却能感觉到他要表达的讥讽和蔑视。
“我……”王灿差点就照实回答了,可心念一转,就道,“既然你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岂会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那个声音再问。语气较刚才更冷,更森然,至高无上的威严如潮水般压了过来,迫得王灿呼吸一窒,心下霎时生出一种要被碾为齑粉的惊怵。
“我是……我是王灿!”王灿素来自诩坚韧强项,可在这个声音面前,不管多强大的意志,如似纸糊的般,一捅便破。
“你不是!”
“我,我不是?”王灿吓得冷汗遍体,“那,那我是谁?王灿又是谁?”
“你就是你,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王灿。”那个声音好似在宣吟天帝的圣谕,每一字里都透出无上的庄严和神圣,使得王灿意识到他绝非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