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妃娘娘—”小南子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打颤,慕容启曜背手而立,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这个冬日的雪雨特别多,让人觉得寒冬如何也过不去,仿佛春日永远不会再来了,他记得,他的母后,生平最爱桃花。
慕容启曜听得身后小南子“扑通”跪地的声音,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没有回头,小南子哀戚道:“皇上,太妃娘娘仙去了!”
朦胧中,那明黄色的身影似乎动了一动,但小南子努力再想看清之时,那明黄色的身影却依旧是傲然挺立,丝毫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慕容启曜觉得心好似被什么猛然撞击了一下,闷闷的疼,就像患了干眼症的人,明明很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小南子见慕容启曜没有反映,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太妃娘娘仙去前,说了两个心愿,希望皇上能够成全!”
慕容启曜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僵硬,但他始终没有回头,小南子猜不透此刻慕容启曜的心思,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必须完完整整的说下去,否则,也实在枉费了太后从前对自己的提拔,说来,自己能够侍奉在皇上的身边,年纪轻轻便能当上总管,也是太后的有意为之,只不过,太后从不将所做的一切告诉皇上罢了。
小南子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道:“太后娘娘的第一个心愿,便是死后不葬入妃园!”
慕容启曜默然的闭上双眼,她的母后,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终究也是累了,名利权势,悉数化为尘土,罢了,既是她的选择,自己唯有成全。
良久,慕容启曜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朕准了!”
小南子万万没想到,启曜竟然同意的这样顺利,这使得他恢复了些许信心,接着道:“太妃的第二个心愿,便是纳容舒玄与启荣公主的婚事,启荣公主对纳容公子始终念念不忘,而纳容公子也被公主痴心打动,太妃之前已经下过赐婚的懿旨,希望皇上不要收回太妃成命!”
慕容启曜心中百感交集,他忽然觉得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母后,她死后,一不要求名利身份,二不为自己求些什么恩典,最后的最后,她的心里,还是为别人在打算,难怪,他总是能从皇后的身上,看到她母后的影子。
慕容启曜点点头:“这件事,朕也准了,小南子,朕累了,你退下罢!”
慕容启曜缓缓转身,整个大殿安静的出奇,他一个人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忽然茫然的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是真龙天子,是所有人仰着头,踮着脚,拼尽一切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可是,这高位之上,他永远孤零零,谁都走不近他,谁也不敢靠近他,久而久之,他都忘了真心究竟长什么样,直到他遇见凌霄。
在凌霄身上,他耗尽了自己唯一的真心,现在凌霄已死,他唯一的心,便也萎顿死去。当年,他与定国公交换条件,定国公助他将慕容启逸迁出盛京,他便同意立定国公的孙女,也就是式微为后,从那一刻起,他便清楚的明白,自己注定无情无爱,有的,只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所以,就算式微再如何倾国倾城,再如何人品贵重,都无法打动他已经闭紧的心。
慕容启曜面色冰冷,眼中光华流转,似是有隐隐泪意闪烁,烛台上的几百只红烛已经燃烧殆尽,烛泪都结做了厚厚的烛花,一如慕容启曜结了茧的心。
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宫中手段的厉害。几位皇子之中,他并不是最为出众,他的二哥慕容启逸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性格又沉稳缜密,是皇子中的佼佼者,他也隐约听说,当年母后为了保全他,无意之中使了计策,使得二哥慕容启逸将当时还是太子的大皇子推下了高台,当场毙命,正因为这一出,慕容启逸彻底失去了角逐皇位的最后一丝希望,才不得不与丽太妃迁居封地,远离盛京,做一个永远不能入政的有名无实的皇子。
也许这是因为当年的意外,使得这么多年来,二哥始终放不下当初的执念,虽然蛰伏在不毛之地,却依旧精心部署着,希望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夺回原先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里,慕容启曜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思。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已经失去的东西,现在想要收回,却已是难上加难,名不正言不顺。尽管自他继位以来,不断的给予二哥补偿,甚至,不顾母后的反对,废除了二哥此生禁止入京的禁锢,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表面上似乎已经释怀的二哥,心里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怨恨,可笑,自己一直以为过去的已经过去,直到从寺院回来,听到这个惊天骇浪的消息,他才知道,自己对人心的把握,究竟还是错了。
又是他的母后,再一次帮他不动声色的化解了这本来十分棘手的叛乱,甚至不曾走漏过风声,母后若不是出于对自己的拳拳之心,又如何会这般心力交瘁的为自己打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