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许徽娓娓的讲述,戚方心如刀绞。
是的,他记起来了,他有一个妹妹,庶出的……妹妹。
他的母亲嫁给父亲时,才十六岁,美貌又知书达理,还不嫌弃戚忠的出身,让这个快到而立之年的汉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发誓一生一世珍惜她。两人成亲多年,生了五儿两女,恩恩爱爱夫唱妇随,唯有一次戚忠喝酒误了事,与一个舞伎搅上,后者还生了一个女儿,便是戚如。
戚如的存在,是戚忠夫妇眼中心头的一根刺,两人做不出虐待的事情,该给的份例一样不少,只是对戚如很冷淡。家中兄弟姐妹均一母同出,年长得几位年龄也比较大,更不怎么搭理戚如。唯有戚方与戚如年纪差不多,偶尔会关切这个妹妹两句,但也就是见了面做个态,稍微全点面子情。
在戚方的记忆中,这个妹妹始终低眉顺眼,每次应答的声音都小得几乎听不到,安静本分得好像一个影子,至于那枚金锁……戚方曾见戚如偷偷烧纸,想到过逝的生母偷偷垂泪,就将自己一些不用的金叶子之类得东西溶了,给她打了一枚金锁,当做生辰贺礼送给戚如。
大齐富贵人家的孩子,幼时都会戴一枚金锁,以保平安,戚家兄弟姐妹个个都有,除了庶出的,不被人上心的戚如。对戚方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做得一件小事,丝毫没放在心上,他甚至连这个妹妹的存在都已经忘记了,谁知道,区区小事,戚如竟记了一生,更为曾想到,这个安静柔顺的妹妹,竟拥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她不承认身份,定是不想让家族蒙羞……”戚方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半晌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论勇气,我不如她。”
许徽叹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戚如乃是一介弱质女子,除却用身体之外,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用什么方式复仇。你身为男儿,自当征战沙场,报全家血仇,方不负大家的牺牲。”
说罢,许徽沉默半晌,又道:“闾利可汗一死,匈奴必乱;匈奴一乱,诸胡少不得蠢蠢欲动。若说之前,我还怕他们冬天来攻,眼下却已没了大半可能。戚府君与戚女郎对中原百姓的恩德,徽这一生一世都铭记于心,定不忘却。”
戚方惨然一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年少无知之事,他曾幻想过马革裹尸的豪迈与壮烈,可全家都葬送于战争之中时,他才明白,荣耀的背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还来不及庆幸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活着,就聆听到了她的死讯,不仅如此,他所有的亲人,竟无一留下全尸——不是挫骨扬灰,就是尸骨无存。
“你……你好生休息吧!待你好之后,咱们一道为戚家上下力衣冠冢,并努力为他们正名。”许徽也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对戚方打击实在太大,不由安慰道。
戚方听出许徽这句话中隐隐藏着的野心,但他此时太过悲恸,一时半会也就没了什么雄心壮志,只是轻轻摇头,问,“如……”他想喊如儿,却想到戚如勾引可汗,用的就是这个名字,这一定是她的梦魇,为不让她在泉下难过,戚方立马改了口,说:“阿如的死讯,你何以得知的这么快?”
许徽心中赞叹戚方在军事上的敏锐程度,却不会如实相告,就半真半假地说:“这般特殊的传讯法子,不仅昂贵,并且用一次就没一次,若非匈奴出事,涉及诸胡,也不会浪费为数不多的机会……”
戚方闻言,也没多追问,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许徽见状,低声吩咐侍女好生服侍着他,就转身离去。
先头为了雁门的事情,耽误了她太多时间,得知胡人不会动作之后,她就命人强攻榆次,务必在过年以前包围甚至攻打下晋阳,方不辜负那么多人的牺牲。只要死得不是精锐,对她来说,再多的牺牲也不心疼。
在百忙之中,许徽能抽出一段时间来看戚方,已实属难得,实在不能再要求太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