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磐素来是个不愿多想的性子,见状就烦躁地摸了摸头,命人直接冲进去,拿了孙结等官吏就是。谁料他们才踹开大门,就见二门之内,一群家丁手持刀兵绳索站着,见到他们脚却乱了,再往前头看去,祁县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全被绑了个结实,几位大户的郎主站在孙结旁,而孙结……正在中气十足地骂人。
“本官食府君之禄,忠府君之事,怎能做那等作奸犯科的小人?”旁边的人越是多,孙结就骂得越欢,“尔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许亨闻言,不由笑了:“忠为忠君,孝为孝先,窦开占了哪一条,竟能让诸位担上这等骂名?”
孙结略一扫许亨站着的位置与着装,就猜到此人是谁,心道果真是锋芒毕露的少年人,比起窦开最喜欢的儿子窦诚,论才思就剩了不止一筹。更难得的是,同样自信到近乎傲慢的程度,窦诚就让人心生厌烦,许亨却让人觉得他才当如此。
主君儿孙的好与不好,本就是“投效”必须参考的条件之一,孙结心中早就动摇,见状更是偏了几分,只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刻意将脸给别过去,装作不知该如何辩驳,却又不愿听从的样子。
许徽知许磐最受不得文人,总觉得对方心思弯弯绕绕,实在不好对付。他性子直,讨厌鬼蜮魍魉的计策,更厌恶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孙结的种种做派,无疑让许磐很是不屑。为恐自己这位三叔直接发话,将孙结给剁了,许徽便插话道:“方才我见县衙旗帜飘扬,一会儿白色一会儿红色,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果然吸引了许磐与许亨的注意力,被她问到的管事模样得人,大概是太过害怕,张口就是一串许徽不懂的话语。
大齐疆域辽阔,语言也极为繁多,哪怕是一城一县,方言也各不相同。好在世家以学习长安官话与洛阳正音为风尚,寒门学子为仕途计,也争相效仿,哪怕是吴姓的世家,吴侬软语顶多也就私下说说,正式场合绝不会说出来,徒惹人发笑。是以许徽与人沟通,还从未发生过听不懂别人说话的情况,偏生她问得这个人,不过是个土生土长的太原人,又打小就是服侍人的奴才,自然不会去学什么洛阳正音,才导致这等情况的发生。
见许徽听不懂,那人更是迫切,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冷汗都下来了。好在许磐身边有懂得太原方言的人,连蒙带猜,也将对方说得话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就带了些哭笑不得地回答:“禀大人,这个人说,他们开始升白旗,说是打算投降。后来不知谁说了,咱们府君乃是天下有数的名士,极尊礼教,推崇儒家,自应按照汉制,以红为投降之色……才匆匆忙忙地换了红色的旗帜。”
听得此言,诸如许徽、许亨、苏灿等人,皆是哑口无言,心道这是哪个不着调的家伙,连秦制汉制都弄错了?
五德终始说由阴阳家邹衍提出,被历朝历代的人接纳,早就深入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内心。秦尚水德,以此灭周朝之火,自然崇黑贱红,以红色为失败、丧礼等不详事情的象征,可汉高祖为赤帝之子,玄色虽仍旧是帝王之色,红色也变得尊贵无比,高官深衣多为黑红二色,怎会再象征不详?若不是刚才许徽多问了一句,大家还以为县衙里出了什么事,谁知道是一群无知草包弄出来的滑稽戏码?那么迟迟不献城投降,也是因为太过草包无知,没有决断之心,这才左摇右摆,等到祁县彻底破了,他们才抢先过来抓孙结,用以“投诚”?
被这出闹剧和无能的草包们一搅,许磐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只觉得孙结这家伙摊上这么一群无能之辈,着实晦气,但这不能影响他对孙结此人的厌恶。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孙结面前,将自己手中的环首刀重重一落,刀尖恰好落在孙结的脚边,稍微挪动一下,就能将他的脚给砍下来。
见孙结抖如筛糠,完全没了力气,许磐在心中嘲笑文人果然无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很干脆利落地说:“降还是死,你自己选一条吧!”(未完待续。)